长寿不寿

    那天，冬日的午后。阳光正好，我慵懒地躺在躺椅上，晒着奢侈的暖阳，眯着眼睛，看着太阳像一个被打碎的鸡蛋一般，慢慢地慢慢地流入了群山，最后又变成了一个又大又圆的蛋黄，一整个地跳下了地平线。“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觉得，太阳在落山的那一刻，总有些许不舍，因为日落西山前的黄昏，显得漫长悠闲，可是一旦太阳一狠心落下去，那么夜幕瞬间就降临了，黑夜像幽灵一般，把周围的一切吞噬了，尤其在农村，没有路灯，一切黑黢黢的，有点瘆人。

    就在我想象着周围的草木建筑都像复活的鬼怪一样张牙舞爪时，母亲匆匆跑进来，她气喘吁吁地说：“长寿上吊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

    “妈，就是那个孙子脑子有病，儿子靠低保生存的长寿吗？”

    “是的！”

    “你黑灯瞎火的跑到他家干嘛去了？被吓着了吧？”我看母亲的脸噶百噶百的。

    我妈说：“你赶紧把我的降压药拿来。”

      我赶紧把我妈的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给她吃了。因为我看到他的脸色非常的不好，一并安慰她。“妈，你就当你什么也没看见你别害怕啊，有我呢，你平静一下。”

    话音未落我就听见我们家那个山大的铁门咣当一声响，我看见长寿的儿子黑旦扛着我们家的那个铁梯子就进来了，这个时候我妈就气喘吁吁地说黑旦啊：“你快去看看吧，我刚才去你们家要梯子，可是叫着没人应，扒开门缝喊没人应，但是我从门缝里面一看你爸好像吊梁上了。”

  听了母亲说的话，他那个儿子黑旦咣当一声，把梯子往地上一扔，连声谢谢都没说就一溜烟地往他家跑过了，一会儿我就听到消息传来说长寿叔上吊了。

  后来我的母亲情绪平静了，我们俩就开始聊起长寿叔来。

  母亲说，长寿叔总共三个儿女，大女儿简直就是《装台》里的刁菊花，就一个字：“歪！”歪的把自己的小弟弟从家里逼走了，而这个大儿子黑旦脑子一根筋，而且凡事都爱争个长短，好好的老婆，温柔贤惠的女人，愣是被他逼走了离婚了，留下一个儿子健康，脑子也是有问题，时而清楚，时而糊涂，每天口水鼻涕地流着，满村子地跑着，高兴的时候管黑旦叫爸，不高兴的时候张嘴闭嘴就是黑旦：“我日你妈！”黑旦一听这话逮住他儿子健康就是一顿打，打完了，给一颗糖，健康就说：“爸，糖，真甜！”这个时候，黑旦又反过来骂：“日你妈，既然是个傻子，来害老子，当初要知道你是个笨猪，一生出来就该一勾子压死你呢！”

    就这样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健康脑子有病，也习惯了这爷父俩整天价的鸡飞狗跳，你打我骂，也有些人会逗健康：“健康，黑旦给你娶个后妈，行不行？”健康就会说：“日你妈，你咋不让你爸给你娶一个？”大家哄堂一笑说：“这货不傻吗！”可是你要说：“健康，叫你爸给你娶个媳妇给你下鸡蛋吃，好不好？”健康说：“好，那我就把我家的鸡一杀，给你们吃！”

  现在长寿叔死了，这一家子男人里走的走，傻的傻，只剩下黑旦他妈和那个因为太歪被婆家退回来的大姐，和傻子健康。他们把长寿叔埋了，问政府申请了低保，一家人就打打闹闹地活着，有一年，黑旦他爸上吊的那个老宅子的房塌了。大家都说老宅子要修缮一下，可黑旦总说：“修那个干啥，修好了好上吊呀？”

  劝说的人被噎的次数多了，也就闭嘴了。但偶尔也有胆大的说：“长寿这么好个人，被他的恶婆娘恶女子逼死了，老天爷是瞎了眼了，咋不让这货们都吊死呢？”

  但这话要是被长寿的女儿或者老婆子听见了，那她们就站在大门口指桑骂槐地骂几天，连带着吐口水。后来大家都怕了。

  我妈说长寿叔用死来抵抗，他成功了。至少，他死了，大家说他是个老好人，可有些人活着，大家却看不见，也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