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静心里五味陈杂。
她若是死了,那些恩仇岂不是都成了笑话!那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都没能将多年前梁王案的真相查清。多少人的冤魂,竟让她一人辜负了。
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哪怕是死前她还和殷子清置了气。她可以预料到仇者是如何痛快,那后宫的天怕是也要变一变了吧。
那她做的一切算什么?
她就这样回到了小时候。却是母亲已经不在了的小时候。
林逾静迷糊糊地发了几天的高热。大伯母甚少来过问,倒是安氏请了大夫来看,煎了药喂她服下去。
“慕儿呢?慕儿怎么了?”林远岫匆忙从书院的马车上下来,直奔房中。
林逾静正就着婢女的手喝药,一见他不禁眉开眼笑,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林远岫面容很憔悴,可他白净的面庞纯净的眼睛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很多年没见过了。“是哥哥不好,是哥哥错了,不该扔下你一人在家里。”林远岫紧张地哄道。
他一想到堂中还摆着母亲的牌位,话语一噎。如今父亲不知以何罪名押送进京,母亲撒手而去,两人皆感受到孤立无援的滋味。
他最无助的时候逃去了静庐书院,找到窦老先生,想请他救救父亲。可窦老年事已高,多年不入仕途,无力插手此事。能做的只有开解他心头遗恨。
可他竟忘了慕儿,这些日子她在府中该有多孤独。
林逾静憋住了眼泪,半天吐出一句:“……这药好苦。”林远岫苦笑两声,心却放了下来。他知道这是妹妹告诉他不必自责。他拍拍林逾静的脑袋,去厨房里找蜜饯去了。
他转身之后没看见林逾静的眼神充满了痛彻心扉的苦楚。她紧盯着他的背影。
“哥哥,我们总会有办法救父亲回来的。别怕。”林逾静轻轻地说了最后两个字。
两人勉强打起精神应付家中各种琐事,林逾静的病还没好又加重了几分。她本就担忧父亲的安危,绞尽脑汁想如何助他脱身,苦恼自己年纪小身微言轻,无计可施。
大伯母看这家中无人主持,便打算裁减些下人节省开支。本打算将林逾静屋中人打发两个,结果惹得兄妹俩十分不快,倒没有变本加厉,只转向了主院外的下人。
那日林远岫本在林逾静屋中,边看书边照看着。身边的书童走进来禀告事宜,说是外间一个下人向小少爷辞行。
林逾静正无聊着,便多问了句是谁。那书童答是赵家的家生子赵充。林逾静高兴起来。前世里这赵充一直随她到舅家到京城,很长时间在旁替她打点事宜,人品她再信任不过了。如今她身边正好缺一个能干事的人。
“慕儿是想见见这个赵充?”林远岫看懂了她的心思。林逾静赶紧点头。那书童得了令,便将人带到内间来。
赵充一进来就跪下朝两人重重磕了头。
林远岫忙放下书卷,道:“这是做什么。”
“今日要离开林家了,老爷不在家中,我赵充便想来看看小少爷和小小姐,来道个别。”赵充是家生子,自他出生以来在林府长大,感情深厚。没说两句,这个半大小子就有些哽咽。
林远岫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你知道,我们不好说什么,毕竟大夫人……”
“奴才知道,”赵充没抬头,打断了他的话,“若林家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一定不会推辞。”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赵充,今后你愿意跟着我吗?“
赵充惊讶地抬起头,看见床榻旁两个婢女也是紧盯着幕帘内,笼烟罗幕内一个娇小的身形静静地坐在榻上,只可见那盘起的发髻的形状牢牢抓住了他的心。
林远岫咳嗽了一声。他也有些惊奇于林逾静的反应,自家妹妹哪怕是在母亲在世前都很乖巧,很少提出要求。更别提是做出有悖于长辈的决定。“慕儿你这是。”
“哥哥,我觉得赵充为人坦率,又重情义,我身边正好缺一个人,就想把他留下。”林逾静直接说道。
赵充有些惊讶,却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林逾静心里突然有些欣慰,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个小丫头,如今在府里一句话都说不上,身边的人也是担忧下一个被卖出去的会不会是自己,可他还是像上一世那样信任她,义无反顾地追随。
林远岫思索了一下,也答应下来:“他留下来也好,只是大伯母那边容我想想办法。怕是没那么好解决。”林逾静哪里不知道,前世里他们兄妹寄人篱下,受了多少那妇人的白眼,委屈也是经常。时常去央求什么事,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林逾静想了想,让奴婢拿了柜上一个小匣子过来,伸手:“哥哥,你将这个送去给大伯母。”林云岫知道那匣子是为了避尘,里面装的是一只琉璃盏:“这是你心爱之物,怎么舍得送人?”何况还是父亲从京城带回来的。
林逾静也苦笑了一下,她小时的确极喜欢这琉璃盏,也知道这是件宝贝。当年父亲做江南织造时得了一件这东西,带回家来哄女儿开心。惹得家里多少人稀罕。
可这琉璃盏最后还是被打碎了,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时间不远了。林逾静脸色一黯,不免宽慰林远岫:“左右不过一件器物,我看大伯母很喜欢就送与她吧。“
大伯母院中。
“这是哪个长舌的在那丫头面前搬弄?”她满脸怒容地朝整个屋的人撒气,“要赶几个下人都不行,事事都要和我对着来,他们哪里把我这个大夫人放在眼里。”“夫人您消消气。”嬷嬷忙哄着,“现在是林家出事的时候,多少人看着呢,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我怎么不知道!”大伯母神色僵硬,“只是那淑莹在世时执掌中馈,多少人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忍气吞声了多久。如今她的娃想留个人,我都没有由头拦着。”
嬷嬷松口气,正要说什么。外间来了个小厮,一脸紧张地就往里闯。“夫人在此,乱闯什么!“那小厮一脸惶恐,忙道:”大夫人,府里来人了。“大伯母疑惑,这个时候林家正是风口浪尖上,没人愿意趟浑水,府里应该冷清得很。这下怎么会有人来?只听那小厮急急说,”是官家来的人,直奔西跨院去了!“在场的人都一惊。知道来人是冲兄妹俩去的,大伯母也握紧了嬷嬷的手:“走,去西跨院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