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所有坚强都将被温柔以待

    其实父亲并不是个硬气的人,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就像一头闷声犁地的老黄牛,可以担下所有的苦难伤痛,却沉默着,不愿透露一分。很神奇的是,我可以从他为数不多反常的眼神里读到他的无奈和悲愤。他愿意告诉我的从来都是“闺女,你别愁这些子没用的事儿。爸在呢”。似乎天塌下来他都可以补上了,我也曾嗤笑于他的这种盲目的自大,但是我却没有想过,一个父亲是可以顶住一个家的天的。

  印象中的父亲轻声细语的哄着我多吃点儿饭,多穿点儿衣服,没有什么事情比闺女开心更重要。唯一的一次忽视发生在一个大雪飘摇的冬天。那个冬天格外冷,雪花飘下来想洗清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可就像无暇的白玉从来都是冷冰冰一样,这场大雪并不会理会人们哀泣的苦求,毫不留情的覆盖住大千世界,包括父亲日夜守候的奶奶。人在看待别人的生死时总是会说生死有命,这是常事,谁都逃不过。可当它真正的降临在你的身边,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无动于衷呢?奶奶是在一个雪天查出肝癌晚期,她悄悄跟我说“奶奶要变成雪花啦,你乖乖我就每年冬天都来看你”,我点点头笑着说“好呀好呀”,虽然下着雪但我总觉得阳光刺得我眼睛疼,不然怎么会那么想哭呢?我心里直发笑,我都已经十岁啦,怎么会不懂医生说的话?但是既然奶奶高兴我就姑且当不知道吧。另一边父亲已经默默抽了快一包烟,烟雾里父亲的脸晦暗不明,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场来势汹汹的病并没有给我们太多时间,不到三个月,奶奶就已经起不来了。父亲一直守在床边,他似乎笃定奶奶并不会就这样扔下他不管,各种药不要钱的买回来,医生的每一次摇头都会让他的表情裂开一分,终于在一个深夜父亲守在奶奶的床前泪流满面。我想过去帮他擦一擦眼泪,可是却不敢,那样的父亲,甚至是陌生的,哭的像一个幼童,不顾一切,撕心裂肺,我也明白奶奶已经变成了窗外的雪花,越飘越远。或许父亲想让奶奶起来哄一哄他,但是飞走的雪花已经看不见他了,只会去飞向更远的地方,留下父亲像落在池里的鱼,游不出去,也不想游出去。

    接下来,就像你们想的一样,父亲一蹶不振,就像所有人都不存在一样。每次我去找父亲,总会被他冷漠的眼神吓退。所有人都在劝他节哀,可死亡终究不是降临在他们的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在奶奶的头七,父亲开了整个房子里所有的灯,他说“我妈回来不能让她摔了”,我清楚的记得父亲的眼里就像盛满了悲伤,最终溢出来滴滴落在冰凉的地板上,碎了一地。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摆好碗筷,开好灯,擦好照片,然后静静地关门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我坐在他旁边,小声对他说“你要乖乖,奶奶说会变成雪花过来看你的”。父亲摸摸我的头,轻轻叹息说“奶奶不会回来了”。我不愿意去听这个,我反驳他,会回来的,奶奶不会骗我的,父亲看着我一个人闹脾气,最后把我抱到怀里说,“好了好了,会来的,我们进去吧”,我知道他是哄我的,但就是不甘心,还在嚷嚷着“会来的!会来的!”,父亲沉默的抱着我起来准备进屋。忽然,我发现脸上凉了一下,我抬头看见零零散散的雪花开始飘下来,我大喊“看!我就说了,奶奶不会骗我的,爸爸你坏,不信奶奶”。我得意的看向父亲,发现他早已哽咽出声,断断续续地说“嘘,不要……说话,你奶奶……听到要……怪我了。”此后父亲再没提过奶奶,只会在酒后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我妈了……

    突然发现冬天的雪,也并不是那么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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