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好诗,偶尔回忆

遇见好诗,偶尔回忆

再次读到王单单的诗歌,是同乡诗人臧海英微信分享的,我向来喜欢女诗人多过男诗人。但我还是喜欢了这个1982年出生的男人所写的诗歌,我不太喜欢和比我小的男人交往,向来也不愿意读他们的文字。王单单自选诗50首,“流水的骨骼,雨的肉身”,在这个习惯了速读的时代,我还是在手机上一首一首地把它们读完了。听说王单单及其诗歌已经很久了,也断断续续读过一些相关文字,都没有今天这般专心致志且痛入心胸,甚至感觉有一把锥子在用锐利的锋尖扎刺骨髓——或许因为今日立冬,天色阴沉;或许因为第一首诗歌就选了《堆父亲》,第二首诗歌选择了《卖毛豆的女人》;或许是因为今天早晨回笼觉我做了一个长梦,梦见许多故里旧人以及自己初入社会刚参加工作时的场景……

曾经我想成为一名诗人——这是我后来刻意遗忘的——父亲在世时,我曾经为他写过一首短诗,“总有一顿简单的晚餐/是属于我和父亲的/总有一盒等待开启的香烟/躺在父亲的抽屉里//吸烟的我和不吸烟的父亲/坐在安静的院子里/用方言,谈论/他亲手栽种的一株番茄//那些即将成熟的果实/那些愈加含蓄的叶子”。曾经我意欲删除与写作相关的所有痕迹,如今我庆幸自己还能找到这首诗歌——想起父亲,鼻头酸楚,眼眶湿润——在阳台上,也正有我在夏末种下的几株番茄,那段时间几度受挫,身疲心乏六神无主,于是在阳台上练习种菜,并渐渐入迷。虽然时令不对,但播下的番茄种子终于发芽,只是如今还未开花,我总是说,“那是王小默的番茄”——王小默是我的儿子。父亲当年是从不侍弄菜地的,而我甚至都难得去买一次菜,为什么我们都为儿子种下了番茄,仅仅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命运安排?立冬这个节气,在北方有全家一起吃饺子的习俗——父亲,是最喜欢吃饺子的。

曾经我想成为一名诗人。1998年,二十岁的我进入大学,不久便在某文学期刊发表了整整两版诗歌。对于一个热爱文学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一份莫大的鼓励。《卖毛豆的女人》,让我想起自己在那年冬天写下的《捡垃圾的老人》。彼时,我以“关注社会,关爱人群”做为自己的写作方向,租住在学校附近的城乡结合部,在稿纸上笔耕不辍,和各地的年轻诗人书信往来,每月读《诗刊》、《大家》、《山花》和《青年文学》,喜欢韩东、朱文、于坚及“他们”诗歌群体,奉伊沙为精神教父,“反抗破旧传统,抒发自我个性”,向往有一天能去大唐长安——直到面临考试突击复习,才会记起自己的专业其实是法学。期间,杜撰爱情故事也成为我的写作内容之一,所谓青春美文的高稿酬诱惑了我,当时的理想就是可以怀抱爱情故事执着小说诗歌,成为一名终生写作的流浪诗人。1999年,我在《形势政策》课堂上完成了第一个短篇小说《泛滥》,后来还写过《谁先伤害了谁》、《夜太黑》等,皆与爱情想象有关。除了流行刊物发表过的情感故事,《这样的人不止我一个》于2002年左右发表在《当代小说》,成为我的小说处女作。那时,我认定写作将是自己终生热爱的。

直到,我想成为一名生活平静的商人。一是因为写作的推敲让我变得越来越敏感,觉得现实中的一切都是虚妄,深陷重度忧郁症。一切道貌岸然终会灰飞烟灭,人生如戏,遍地荒唐。再就是,非正常作息习惯加之缺少运动毅力,以及年少乍富轻狂率性,酒红灯绿的夜生活中纵欲过度,身体已如一块破旧抹布,倘若继续如此将难以承担扶老携幼的家庭责任。所以,我决定把自己掰弯,割裂自己和写作之间的关系——虽然,体质衰败并非是由写作造成——生活中,我们想要实现某种追求,总要放弃一些什么吧……

曾经我想成为一名尊老爱幼的诗人,“我不是上帝/但我爱每一个可爱之人/我不能拯救全人类/只想挽留你”;后来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短篇小说家,“在每个被雨水打湿的黑夜里,胸怀理想地眺望对岸的温暖灯火幻想美人的柔软怀抱”;在那些和写作相关的回忆中,我曾以“幻想爱好者”自喻,觉得自己“始终是一个悲观的理想主义者”,写作只是为了弥补少年时代异乡漂泊的情爱关怀——况且,写作的人有那么那么多,写得比我好的也有那么那么多!

我决定不再写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后来发现,“世界是在不断变化的”——写作方向及理念,甚至原来崇拜的写作领袖都发生了变化——而我始终无法达到自己的写作预期。加之混乱纷呈的世间万象,以及难以消除的逐利猜忌,既然无力去拯救世界,甚至连自己都已经迷失,那么就先来拯救自己吧!所以,我告别写作,不情愿地走向生活的另一个方向,顺其自然,但求无悔。

今年春天,我曾经写下过这样的句子——“诗歌,是以抒情的方式贯穿巫术与哲学的风景,是以本真的情怀融合理性和感性的艺术。”很多时候,在情绪躁动或者悬浮在焦躁不安之中时,我还是会去读一读诗歌。当好诗歌出现,我的心会安静下来,时空也安静下来,或者疼痛或者美好,那一刻我才觉得有自己有了灵魂——

“一截烟灰突然跌落,紧接着

一连串暗绿色的小咳嗽在肺部炸响


往往就是这样的——

一丝羞涩的光线,意外闪入

那颗安静地等待腐烂的种子

就在梦魇的阴影里挺直了腰杆儿

无数个春天,藏在肥壮的胚,开始游动

拍打拍打灰尘,吐出几个气泡


往往,就是这样的

像一瓶啤酒,喷出了欢快的沫儿

你开始再次怀念诗歌”

——时常,我还是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名诗人。

                                          2016年11月7日,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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