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中时候，因为严重偏科，我以几分的差距和重点高中失之交臂，只好硬着头皮回到原来的学校复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这两个改变我人生轨迹的坏女孩。
虽然是个乐天派，但落榜到底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又无熟识的老同学，所以，那时候的我绝少跟别人说话。
尤其是刚去的前几天，推着我那破破烂烂的二八自行车，一个人孤独地走在放学的人山人海里，感觉身边的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在盯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十足的异类，如芒在背，恨不能赶紧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那时候，我什么都恨，恨自己长得太过秀气，恨自己嗓子尖尖的，恨自己皮肤白白的，恨自己眼睛骨碌骨碌乱转，恨自己浑身上下像极了女孩子，一点男子气概没有。
我试着改变，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孤独自闭，甚至连原先顾盼神飞的一双妙眼，也让自己硬生生地逼迫着总是将视力集中于课本，而变成了死鱼眼。
然而，少年总是天真烂漫的，归根结底，我还只是个孩子，加上本来成绩就不错，老师讲过的东西不过是老生常谈，熟络得很，得了这个优势，我在班里每次都是稳稳的第一。
成绩一好，精力就过剩了下来，正所谓“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此时，我终于注意到班里的那两个坏女孩。
2
这两个坏女孩，一个叫帅帅，一个叫倩倩。
帅帅这名字挺男性化，风格也是人如其名，很是开朗，细高挑，巴掌脸，尖下巴，眼皮内双，眼睛细长而眼角上挑，形似丹凤，却又带些桃花温柔气儿，很是勾人，笑起来常常弯了腰。
帅帅长得很耐看，但是肤色略黑，因此影响了气质，并不是那种一眼万年的靓丽姑娘。
倩倩则恰恰相反，她长得并不算好看，甚至说有些丑，方脸，尖下巴，单眼皮，一双三角眼，虽然有些凶，却也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不过，倩倩之所以让人眼前一亮，完全基于一个优点，那就是皮肤白皙，正所谓“一白遮百丑”，又加上会打扮，所以在一众土不拉几的农村女孩里显得十分出众。
这两个人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都打了耳洞，戴了耳钉。帅帅爱做头发，菊花烫，棕黄鸟窝般膨胀着，倩倩爱穿戴，上身尚说得过去，但下身总是卡其布喇叭裤，最妙的是脚踩一双黑皮高跟鞋，着实让大家惊掉了下巴。
自然，在我们那所土到掉渣儿的乡村中学，或者说，即便是城里的开放的高级中学，这种成熟装扮也会被当作奇装异服而引起爆炸性效应的，所以传统而保守的我们一致认为，她们便是十足的坏女孩。
这样的女孩，一个班上如果有一个的话，就足够让班主任费脑筋的，可是，单是我们班上就有这么两个，而且是全校仅有的两朵奇葩，班主任自然成了校领导进攻的众矢之的。
然而，没有用的！
班主任让她们去了好几趟办公室，无论是批评教育，还是集体罚站，都没有丝毫改观。好在她们倒是按时上下课，并无出格举动，有鉴于此，最后老班只能无奈放弃，任由她们自生自灭了！
3
我平素以好学生自居，而她们则是老师和学生眼中的坏女孩，所以，我也就不屑，也不敢与之来往，但心里确实是喜欢她们的。
这种矛盾的思想在心里斗争着！
我既不能完全像好学生一样完全不想她们，又不能像坏学生一样尽情表达爱意，而且，我还是那样地卑微，已经是落榜的复读生了，身上又承担着靠学业改变命运的家族重担，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对她们有非分之想。
可是，青春期就是这样，你越压抑，反抗就越厉害，越是表面上不喜欢她们，心底里就越是喜欢。我有时在想，如果有一天，能够和帅帅或者倩倩能够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那必定是极好极好的！
又想爱，又害怕，又不屑，又不能够，多种感情掺杂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极为复杂而矛盾的体系，在我那懵懂而又烂掉的青春里居然漫无目的地游行着，又总是时不时地从脑海里蹦出来。
那时候，班上流行配对，或者用另外一种更高雅的说法——组CP，几乎每个男孩和女孩都有自己的心中所属。
特别是会考以后，班里实行了分流，成绩差的，没有资格考高中的，便愈发考虑起自己的后路来——赶紧找一个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然后，随时准备和自己心爱的男孩或女孩私奔到天涯海角。
这种情况在大家快要参加中考之时，愈演愈烈，以至于最后班里的那些差生们几乎都找到了自己的“老公”或者“媳妇”。
当然，这里面牵线搭桥的还是帅帅和倩倩两个人，她们按照相貌、成绩、性格等等，逐一给班里的单身少年男女解决了今后的人生大事。
现在想起来，这事儿着实可笑，但在当时，那可是了不起的壮举！
4
班上有个特别聪明而痞坏的男孩——小龙，我表面上与他交好，但内心里满满的都是嫉妒。
他轻轻松松就能拿到应届生的第一名，社会关系又硬，打架斗殴，家常便饭而已，老师们喜欢他，哥们也喜欢他，是黑白两道都惹不起的厉害角色，而且，他还喜欢班上的那个漂亮而文静的女孩——小梅。
小梅可是公选的班花，大家都想追她，可是有小龙在，谁也不敢傍边的！别看小龙喜欢小梅，但是小梅一直想着学习，并不怎么理他。
小龙见追不上，骨子里又总是不正经，很多时候也和帅帅、倩倩打情骂俏，真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让人羡慕不已。
有天晚上，下了大雨，我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好学生们在上着晚自习，一贯地听话和守时，而平时总是去外面玩的帅帅和倩倩被憋在了屋里，也和我们呆在一块。
起初，大家各自相安无事，事情的转机就在下晚自习的时候，小龙带头闹了起来，将教室门插上，追着帅帅和倩倩嬉戏放荡。
这里面好不热闹，小龙流里流气地说着不三不四的话，逗着帅帅和倩倩四处乱跑，因为隔了一排排的桌子，竟然一时不能得手。小龙便招呼我们几个一块将桌子围成一个小圈，一步步向她们紧逼。
那些学习很好，人品又正的同学们看到我们这副丑恶嘴脸，一个个愤然离去，羞与哙伍。可我们的兴致却十分高昂，当真是玩嗨了，颇有种游龙戏凤的感觉。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马上就要得手，我们的心里越来越兴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终于，帅帅和倩倩被逼到了墙角，犹如掉入猎人陷阱的两头惴惴不安的梅花鹿。
就在我们越闹越厉害，欲图不轨的时候，帅帅和倩倩突然严肃了起来，绷着脸色与小龙对峙。彼时，小龙喜欢的小梅也在屋里，小梅心里可能也喜欢小龙，看不过去，把课本往桌子上一摔，生气地走掉了。
我也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男孩子，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所以，在帅帅和倩倩一番义正辞严的言语下，讪讪地离开了。
小龙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地没意思，便撤了包围，一场荡气回肠的调戏大战也就不欢而散了。
这是我离摸到帅帅和倩倩最近的距离，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耍流氓，无非是青春的懵懂与燥热。
5
自从这次追逐嬉戏之后，我仿佛尝到了甜头，脸皮一下就变得厚了很多。
这时，马上就到了考高中的节骨眼儿，成绩无望的同学更是争分夺秒地想着赶紧糊弄个对象，便草草地和自己的青春说再见。而我，虽然一心想着考高中，但是也耐不住春心萌动，愈发和帅帅、倩倩嬉闹开了。
然而，事情又从一次谈话开始了转机，从那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和帅帅、倩倩完全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那次谈话，是我们心儿离得最近的一次，同时也是我们从此分开，各自天涯，以后越离越远的一次。
那天大约是周四，抑或是周五，时令已经接近夏天，班主任安排学生们下午帮忙打扫厕所。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我们那里的中学是土得不能再土的乡村中学，完全是旱厕，每每满溢的时候，学生们就要在老师的带领下将厕所清空，大粪则要被学生们用小桶运到校外的粪坑中。
那个粪坑甚是硕大无朋，得有四五百米长，五六米宽，一两米深，位于学校的西墙外，虽然厕所与粪坑只有一墙之隔，但是把粪便运出来要绕一个大弯子，足足有三五百米。
这样一来的话，运输途中，就会不可避免地溅洒出一些汤汤水水来，这就需要有人在一旁清理。
相对于掏茅厕的活计，这无疑是一份美差，我和小龙都是班干部，又都喜欢帅帅和倩倩，无疑，这美差自然落在了我们头上。
我们几个在校外的马路边上，挥舞着笤帚，开心地聊天，嬉笑着打闹，大家的心仿佛一下子拉近了好多，而我也在真正意义上，把帅帅和倩倩当成我的知己伙伴。
都说年轻无正形，闹着闹着，我和小龙就忍不住往那方面想，无非是想趁机胡乱亲昵一下。正当我们就要入港之时，帅帅和倩倩又急了，对我还好一些，对小龙则是声色俱厉地大声呵斥。
小龙还要胡闹的时候，班主任突然找他有事，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6
小龙走开之后，我还想和她们继续瞎闹，可毕竟独木难支，也不过是说了几句俏皮话，之后，一切便堕入平常。
帅帅和倩倩见旁边无人，慢悠悠地冲我招手，示意让我贴近些。
我以为这必定是丘比特的神箭射中了我，下一步，无非就是爱的表白，不管是帅帅，还是倩倩，抑或是两者都有，那都是极好的。
倩倩先对我说：“小鱼，你以后别跟我们闹了，你是好学生，应该一心准备着考好的高中，以后的路长着呢！而我们心思早就不在学习上了，在这里无非是熬日子，等到初中毕业以后，我们就出去打工了！”
这一番言语大大地出乎我的所料，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忙安慰着她说：“还没中考呢！千万别说丧气话，说不定，超常发挥一下，就考上了！”
帅帅看着小龙走远的身影，低头对我耳语：“小鱼，你不能和小龙一样，我都劝了他好多次，别跟我们闹了，可是他就是不听，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不要学他，你人好得很，好好努力，争取考个好高中。”
听完她们的话以后，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上红一阵子，白一阵子，总是感觉这些温暖而得体的话不应当出自这些坏女孩之口，可现实就在面前摆着，又不由得我不信。
那天，我低着头，眼眶里满含泪水，无言地在那里魔怔似的扫地，心中想了好多好多，她们真的是坏女孩么？
7
转眼间，就到了中考，成绩出来之后，大家都是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我和小龙依然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两个学生，分数都很高，而我比小龙还要好一些。
报志愿的时候，班里的同学来得稀稀拉拉，都是些成绩上游的学生。为了保险起见，老师让我们报考二中，说这样子录取几率高。我听从了老师的建议，而小龙心气儿高，坚持要报市里最好的一中，谁劝也不听。
帅帅和倩倩自然是没有来的！
我想，她们或许会在这个最后的暑假，收拾好行囊，出去打工吧！心中咯噔一下，不知怎么的，突然好想见她们一面。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我如愿进入了二中，经过高中数年的努力，有幸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又经过几番波折，终于拥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到底不是富甲一方，不过是个略有小成的普通人。
而小龙，真的是进入了市里最好的一中，可是他老是翘课上网，被校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有次直接到了被开除的边缘，若不是他妈妈跪在老师面前，老师又爱惜这样的天才，他是不可能再回去读书的。
可是，内因是推动事物发展的决定因素，小龙依旧管不住自己，抽烟打架、翘课上网，仗着自己的天分为所欲为。只不过，他已经不再是那所乡村中学的天之骄子，一中聚集了太多的优秀少年，他在里面已经略显平庸。
最终，小龙还是被开除了，他妈妈去接他回家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几度晕厥过去。
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小龙能够像我一样，安安稳稳地读书、求学和就业，以他的天分，成就绝对要在我之上，可是他没有，太聪明的人往往都是恃才傲物，不愿意下笨功夫，苦功夫。
而我，现在特别感谢帅帅和倩倩，是她们在那个青涩的年纪，拥有了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从而一语点醒梦中人。
现在想想，她们真的是坏女孩么？那个时候或许是，但更多的时候并不是，诚如歌坛巨星艾薇儿所说的：“我纹身、抽烟、喝酒，说脏话，但我知道我是个好女孩！”
总之，自那次谈话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有道是“相见不如怀念”，愿我们均在各自的永无交集的生活中能够被岁月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