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膛

已经几夜没合眼了。

月光从窗外爬进来,轻盈地攀上他头顶,像远行归来的白鸽飞扑进乱蓬蓬的稻草窝。粗砺的石地板横着几个绿花花,明晃晃的酒瓶,狂燥,不安,歇斯底里,他发泄般地用脚蹬地,坚硬的长筒靴被磨出白痕。桌上还剩半瓶酒,他伸手抓起瓶子,仰头猛灌一口,然后狠狠摔在桌上,发出玻璃被猛烈撞击的尖锐声响,远处的梧桐树林里,突然一声夜莺叫,割破整个夜空。

他顿时惊惶失色,险些从椅子上跌倒,灰暗的脸由于激动而烧着红光,惊恐使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庞变得扭曲,如同一次来势汹汹的地壳运动,将平整无损的土地变得沟沟坎坎。窄小的房间里,除他之外的任何一切,都在跳动的烛火中张牙舞爪,两排书架投下巨大的阴影,像猛兽随时扑来。时至今日,紧绷多年的神经完全溃散,他想亲手结束这一切,活在恐惧中的十年,死亡的威胁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惧。他后悔,假如那件事没发生,那该多好。

夜更深,他缓缓抬起握着手枪的右手,直到枪口抵住太阳穴,时间突然凝固,世界陡然静止,他瞥一眼桌子上摊开的羊皮纸,只见上面一行潦草的字迹写着:“杀人偿命,今晚索命”。他冷笑一声:“我命由我”。

“砰”的一声巨响,火药味在空气里弥散,一个高大的身影倒在血泊中。远处的梧桐树林里,夜莺扑动翅膀的响声盘旋在天际。

你可能感兴趣的:(上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