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之一个世纪的爱情（上）

一
这座南方的省会城市，入冬永远只有一种方式，一夜大风，瞬间就把整座城市吹进了冬天。

不远处昏黄的路灯是这条路上唯一的光亮来源。
寒风呼啸，吹得路边的树不停地沙沙响，那劲度，总会让人错以为随时都会倒下一棵树来。哆嗦着边走边扣上大衣的纽扣，却还是觉得风在拼命地往身体里钻。
一整个晚上的时间，都是他在讲他的青春年少，回过头时看到她在扣纽扣，认真地问了一句“冷啊？”
“嗯。”
期待着他能有进一步的表示，却发现什么下文都没有。
看着他的背影，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形成一个弯弯的弧度。天知道她心里多想，多想把手伸进那个弧度里，挽着他走。
然而现实的残酷，使得她纵使再想，也绝不敢逾越半步。
他们之间，差的是十分之一个世纪。
况且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她心想，即使每每他总不承认，但这是一件公认的事。
不能忽视的另一个现实是，他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又是她的主管。她实在不敢想象，她和他在一起之后，同事们会在背后怎么评论他。

如果是她的一厢情愿也就罢了，起码还可以永远尘封于心底。
可偏偏，她却一直感受到来自他的体贴，他的照顾，和他那赤诚的情怀。愈想心静，愈发现自己全身的每个毛孔都用力地感受着他的好。

二
她是个新入行的员工，虽说经过前期近一个月的学习和锻炼，已经能够做到基本独立。但毕竟所在的网点是全辖最小的，常做的业务都十分简单。每每遇到复杂的业务，她一脸茫然不知从何入手时。他总会是第一过来救急的人，站在她旁边，一步一步地指导她该怎么做，她做得慢了，客户一脸嫌弃了，他会替她说话，担下客户的所有不满却不会骂她半句。哪怕他自己忙得鸡飞狗跳，走路都带着一阵风。他对她的救急，永远不会缺席。

某天来了个办挂失的客户，不见了存折，也不记得密码，账户里头还有不少钱。
恰好那天是她接手办理。第一次做，心里满是心虚，稍微一个不留神，少提交了一份资料，就会被下一个差错，连累整个网点在季度考核中扣分。
她对着笔记，一步一步做，可是当初做的笔记实在是太简单了，好多细节都没记到。不得已，她可怜兮兮地叫了他一声。
明明前一秒还感受到他匆匆走过时引起的风，后一秒就听到他大步地朝自己走来。
几乎是手把手教她操作，还帮着她把所有需要拍摄上传的文件整理好摆在桌面，照着提交应该没啥大问题了，就在他前脚刚离开，后头就听到她惊恐地叫了一声“我忘记拍这张了！”
后面的事就没有悬念了，审批被退了回来，下了差错，一切又要重新来，客户在那头开始抱怨办理速度太慢……明明是自己不够仔细，可她却带着哭腔埋怨他“为什么你不看多一眼，你看多一眼就不会错了嘛……”
他吞了吞口水，茫然地看着窗外，坐在座位上一句话都没反驳，一脸“都是我的错”。那头客户的抱怨声越来越大，她又不会辩解，着急着做又怕再出差错，他终于忍不住了，主动走去她位置帮她解释，替她挨客户的骂，看着她一步一步做。

她心里也清楚，这是自己的错，怨不得别人，可还是会在嘴上埋怨他不看多一眼，害她又被下了一个差错。其实她心里是有点小窃喜的，看他懊悔，看他为自己着急，为自己再上一次心。

三
她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说不敢想象他会对她表白，而且那么直接，不带一丝犹豫。

圣诞前夕，大老板发话要每个人准备一份新年礼物，这让一向不会挑礼物的她甚是发愁。在微信上聊天，他一直问她想要什么，虽然她也明白他不一定是在为她准备，但他的这种问法却让她甚是开心。  两人心有灵犀地想到了一起--买书，只不过他想得更远，我们每天这么忙，不一定有时间看书，就买本自己喜欢的画册吧。而她却因为得知另一个同事也买了书显得犹豫不决。
“买自己喜欢的小物件就好了”他在微信上这么鼓励她。
“买一个你吧”
无心的一句玩笑话却引来了一个不眠的平安夜。
“这样算表白吗”单刀直入不带一丝避让，他的问题让她措手不及。
哪怕是喜欢，也不能这样轻易被看穿。
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发了过去，顺便提一下他有女朋友的事，企图用一招似有似无的太极掩盖自己对他的喜欢，顺带也提醒自己不能逾越这条线，毕竟他，名草有主了。
“我大你十年，而且也没什么前途”
“其实我也喜欢你，但你太优秀”
“可以有更好的人爱护你”
毫无章法的回答让她慌了神，但她还是不想缴械投降。
“这样算表白吗”用他的问题，回击一枪。料他那么高傲的人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感情。
然而她失算了。
几乎是秒回，一个“算”字回答得那么简单直接干脆。让她毫无反击的余地。
“如果我年轻几岁，我还会尝试”
“但现在真的不敢了，差距太大了”
他的一连串自言自语击中了她心底一直想要回避的问题，眼泪自顾自地就掉了下来。
“不带着平安夜还让我哭的人”
“如果跟我在一起，以后更有得你哭”
“我真的想你过得更好”
他愈是温柔体贴想要她好，她愈觉得难过。

那一年的平安夜，前一刻还在为他肯承认对她的感情而欢喜，后一刻，就为他的无情所伤。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圣诞气息，看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涌动着的人潮，她第一次觉得曾经以为那么熟悉的城市竟让她感到如此陌生，人潮汹涌，而她却那么孤独。

四
摊牌之后的时光显得极其难熬，尤其是第二天还得正常上班，也就意味着，十来个小时之后彼此又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而摊牌之后的他们，还能如往常一样嘻嘻哈哈，若无其事吗？

往后会怎么走，她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如若做不成情侣，那起码，回到以前也好啊。而事实证明，一旦开弓，他们就再无回头的机会了。

一整个早上，他们在彼此身边来来回回走过无数次，可是没有一句对话，甚至连抬头看对方一眼都没有。约莫上午刚营业，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大家都安安静静的。
而他们表面上也是在努力干活，安静而又本分，只有自己知道，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波涛汹涌。
临近中午，随着人流量的增加，大家的情绪也开始兴奋起来。看着他和往常一样，与其他同事聊天讲笑话，往常这时候，他总是会拿她来说笑，而今天对她却没有一丁点表示时，她内心无比挣扎，做不成情侣，而今，连正常的聊天都做不到了，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面对他时的尴尬。
难不成，他们以后就是不敢面对，无言以对的尴尬状态了吗？
那她情愿前一晚他否认对她的感情，起码，他们还能回到以前，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头脑里一片混乱，趁机去上了个洗手间，回办公室时恰好在门口遇到他，也是在等同事开门。她看着他的背影，料不到他突然转身，就这样，遇上了他的目光，空气瞬间凝固，对视了那么几秒，彼此心知肚明却依旧无言。他为她开了门，她走在前头，看不清背后他的表情。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有点委屈，又有点心酸。回不到过去了，她心想。以前这个时候，他都会跟她开玩笑，或者找点什么话题聊聊天，可是今天，都过去一个早上了，他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心情再低落，工作还是要做。平常需要他过来授权，哪怕是在喉咙里喊的他的名字，他都会第一时间跑过来，而今天，起码要叫上两三遍之后他才慢吞吞地走过来。

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回不去了…一想到这，她心里满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