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云第三十九章 欢欢乐乐一家人

立春之美,没有桃花肉红、萱草绿肥的艳俗,完全是一种汪幽的静静等待着的含蓄美。残雪虽然还未消尽,但是早梅已经在山坳 中疏影横斜,占尽了风情;春风虽然还是料峭,但是垂柳已经在河畔边绽出新芽,描绘着画意。阳光虽然还不够温暖,但是迎春花已经在花园里悄然含苞,充满了生机。蛰虫们虽然还未出土,但是一个个细小的孔洞都已钻通,积蓄着力量。水仙花尽情享受着即将被替换的阳光,枝条摇曳,金盏簇拥。本是素馨之花,竟也会被激发出、拥挤成甜俗的浓香。这令人想到,梅也好,水仙也好,其实本质都是免不了争春的。真正唯一不争的是春兰,虽然她依然故我,仍然静静地只甘居墙角架上一隅。与梅或水仙比,它绝不怒放,漫长地酝酿良久,才偷开半朵,只为自由之赏。

在这美好的立春时节,正是我老奶奶八十大寿。我家来了远方的客人。是来自东北哈尔滨舅姥爷的三儿子春生。母亲领着我到奶奶家来迎接贵客。我欢蹦乱跳地来到奶奶家。

我到奶奶家,客人已到了。爷爷坐在堂屋的正对门的八仙桌的太师椅的东头,抽着旱烟袋,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吧哒一口,吐出一溜烟。爷爷六十多岁,瘦削身材,一米八多,是个干练的庄稼老把式,还是个老党员,过去是个响当当的生产队队长。虽然立春,时令还很寒冷,着一身灰色的家织老棉布作的棉衣棉裤。他身体健壮,喜欢农活。眼不聋耳不花,每当早饭后,他就把一天的活计安排得井井有条,他昨天中午安排说:“老四,喂好牲口后晌该种棉花了。”就躺下来歇息会儿。每天午饭后他都要歇息那么一会儿,有时短到只眨一眨眼眯盹儿一下,然后跳下炕用蘸了冷水的湿毛巾擦擦眼脸,这时候就一身轻松一身爽快,仿佛把前半天的劳累全都抖落掉了;然后坐下喝茶,吸水烟,浑身的筋骨就兴奋起来抖擞起来,像一匝一匝拧紧了发条的座钟,等得老四喂饱了牲口,他和他扛犁牵马走出村巷走向田野的时候,精神抖擞得像出征的将军。

整个后晌,他都是精力充沛意志集中 做农活,仿佛姑娘绣花一样细致,把做农活看成是做一件马虎不得的事情。旁边坐着一舅姥爷,他身材发福,白净面皮,一身干部服装,是个单位的领导。已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末改鬓毛衰。正与爷爷絮絮叨叨地唠着家常。奶奶着一灰布的对襟外衣,下面的黑色的棉裤打着绑带,一双被裹得三寸小脚穿一双尖尖的三角形的绣鞋,慈眉善目,眼神温和,总是话末到笑音来,态度总是很温和,始终微笑着,为人总是与世无争,从来没见她老人家与人红过脸,她每个人都满贮着爱意,哪个孩子吃不上她都牵挂着,总是平均地分给她的孙子,即使不在眼前,她也是留着。走路巅着小脚,颤微微地摇。

我有时爱依偎着听奶奶给我说故事,看她有时打开裹脚布,看四个小脚趾齐刷刷地折断挤压在脚下面,只留下一个大拇脚趾,脚跟总是结成厚厚的脚茧,她总是边用割脚刀边对我说:“过去每家的小女孩总是被母亲强令裹脚,到我几岁时,母亲就把长长的裹脚布紧紧地缠绕到我的脚上,疼得我哇哇哭,但就是不让我放,说小女孩子不裹脚长在一双大脚就没人娶哩。每个女孩都裹脚,我就强忍着,慢慢地就裹成了这个样子。不能承重,不能跑长路,不到多时,脚茧就得割一次,要不连路也走不成。唉,过去做女孩子苦呀。现在多好,你看你姑姑们哪个不是天然脚呀。她们赶上了好时代。”

现在奶奶看着远方来的弟弟与侄子还有上海来的外孙女,正高兴地张罗着拿瓜子热水招待着,见我来到,便亲切地拉过我来,与我介绍。:“小雪呀,这是你舅姥爷,快去拜见。这个是你表叔春生,那个是上海的许家表姐小琴。快一一去见过。”

我一一拜见。抬头看,春生一米七多,好个时尚的青年。烫着卷毛的头发,脸上斜划了一个刀疤,从右眼角斜插到鬓角。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不时地能闪出一些鬼点子,鼻子倔强地挺立着,嘴巴薄薄地紧抿着,下巴傲然的尖挺。看样子是个不省心地惹祸精哩。我接着往下看,皮制茄克衫,下着一件喇叭裤,脚着一双尖头的黑而发亮的皮鞋。春生却一把拉过来,摸着我的头坏笑着说:“过来小子,看表叔给你奶糖吃。”拿过他带来的一把奶糖豪爽地塞到我口袋里。我想挣脱,他却紧紧地把我箍在怀里,他的力气极大,我挣不得分毫。

舅姥爷严厉地目光射过来,厉声说:“你小子在家捣蛋得还不够吗?惹得祸还小吗?你在东北哈尔滨与大院里的人打斗,砍伤了人还在医院里,我们给人家看不说,你在哈尔滨连学也上不得了,这不得领你到姑姑家来上学呢。以后要听姑姑的话,要友爱家人,听不听到,你?”春生嬉皮笑脸地回答道:“遵旨,皇阿玛。”旁边的表姐小琴扑哧笑出声来,连忙掩口粉脸含羞地低头不语,娇羞地揉搓着衣角,却暗然用一双眼斜瞅一下众人的反应。我闻声一看,心中却感到亲切,似曾在以前认识。我对奶奶说:“表姐,我认识你。”奶奶微笑着说:“不可胡说,你在哪里见过,她初次来哩。”我对奶奶笑说:“我看着亲切,感觉很熟悉,所以说认识哩。”表姐亲切地拉过我的手,我这才仔细看表姐。表姐那双眼是清澈如秋水,眼中如白水银养着一丸黑水银,眼波流转,顾盼生飞。齐耳短发,粉首长颈,元宝耳瓜子脸,鼻梁高挺,下巴秀颀,肤如凝脂,手如柔胰,肌肤微丰,双肩瘦削。着一身绿军装,腰扎皮带,脚着解放军绿胶鞋,英姿飒爽,好一幅知青图。我看得入迷。奶奶说:“你带他们两个去见过你家老奶奶,然后带到你家、大伯家还有三叔家去转转。”我于是带着他们来一一去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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