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不止一次见过她。

初次见她,她是众多云彩里最不起眼的一朵。她不和别的云成群结队来寻求安全感,也不似她们那样脾气古怪,变化多端——她不是牛或羊的形状,也不是花或草的样子,更不是猫或狗的萌态……

她唯一的形状,就是云的形状。

我曾苦苦地追寻她。

白天时,她就在樱桃树上方停滞,不停地打着哈欠休息;而我喜欢躺在树下,问她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也问她是否听过很美的故事,还问她是否有人像我一样无聊到向一朵云问东问西。

她不发一言。我猜她呀,已经走了好远,一定是累了,一定是倦了,一定是在树上睡着了。

我哎呦一声,舒服地躺在草地上,心想我要是累了,可以在地上睡一睡;但她只能飘着,即便是睡着了——这莫非就是宿命,那个老牧师常嘟噜的东西?

阳光公平地洒在我身上,洒在她洁白的躯体上。我呼呼地睡着了,嘴角微微上扬——我一定是梦到了她。她应该在对我笑,在对我招手,在对我滔滔不绝地讲述一路遇到的欢乐与悲伤……

狂风大作,吹落了一树的叶子,吹醒了我,吹走了云。

我死命地向那个方向奔去,哪怕跑掉了一只鞋子,哪怕扯坏了一条裤子,更不管是否弄丢了一件褂子。我不断向她喊着等等我,等等我呀,她不应;我又嚷嚷我爱你呀,她不回;我筋疲力尽,已失去了跑的力气,只是弱弱地说在前面等我呀,在前面等我呀……

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我决定出发了,尽管我至少要走一万里才能见到云。

一路上,我问了经过的每一棵树,他们都摇摇头说,飘过的云太多了,不知我问得是哪一个;我说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呀;他们又问她是什么形状;我说她就是云的形状,从未有过别的样子;他们再次确定了我说的不是玩笑,就开始用怜悯的眼神瞅着我……

我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碰上了第一朵云。我兴奋极了,在河边洗了一把胡子拉碴的脸,又拍一拍身上的尘土,郑重地向这朵云打听是否见过一朵最像云的云;她惊诧地望着我,指了指山的另一端。

我激动地咆哮起来,疲惫一扫而空,朝着那里狂奔而去。

果然是她,那朵不像猫不像狗不像花不像草只像云的云。

我又躺在她的荫蔽下,向她笑,向她招手,向她问一连串的问题。

没过几天,风又忽至。我激动地站起来,却只挥了挥手向她作别。她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人;她将要继续出发,而我也是。

我哆哩哆嗦地掏出相机,咔嚓一声,将她永远留存了下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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