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越来越爱唠叨了。

早上五六点，母亲就起床了。打扫打扫院子，浇浇花，还要洗菜，做饭，还要照顾两个未成年的孙子。

孟春的时候，屋檐下住了一窝燕子。天刚蒙蒙亮，就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母亲会站在院子里，冲着燕子扬扬手，故意吓它们，嘴里唠叨着：低点儿，孩子们都睡着哩！

燕子优雅地腾空而起，围着屋子绕几圈，瞧瞧母亲进了厨房，又落在父亲特意给它们搭的窝旁边，叽叽喳喳地继续叫着。

父亲年轻时，特能睡，呼噜打的震天响。很多时候，母亲看着从地里干活回来疲惫的父亲，呼噜呼噜地睡着，自己无法入睡，却不忍心叫醒他，就躲在旁边的耳房睡去了。

父亲七十岁的生日刚过，最近老是早早的被燕子惊醒，就坐在院子里，吧嗒吧嗒地抽颗烟。母亲唠叨着，呛死人勒！抽烟有什么好？好不容易戒了，不知道哪个勾魂的，又逗引开了！

父亲背对着母亲，看着屋檐下的燕子，脸上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仿佛做错了事，又仿佛就希望被母亲唠叨一样，还和母亲辩驳着：数你吵哩！比它们也吵，把两娃惊醒了哇！

父亲也扬扬手，燕子婉转地飞了几圈，又落在了父亲头顶不远的屋檐下。

女儿订的闹钟响了，每天差不多六点半的样子。有时候，昨晚的作业没有完成好，或者，有些需要早读的作文。铃声不响，母亲顶多是蹑手蹑脚进屋去给孩子们盖盖被子；一旦闹铃响了，母亲的脚步像是年轻了许多，她会拖着不太得劲儿的腿，斜跨着赶进屋；母亲嗓子也高了几度，一边爱怜地摸摸孩子的脸，一边推推孩子的胳膊，像是摇晃快要熟透 的柿子树。

母亲不由得唠叨几句：哎，……

对于只上过两年小学的母亲来说，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好好学习吧！长大了受苦好还是坐办公桌桌好？你们看你爸爸，不好好学习，贪了耍，每天受的啥罪？没白天没黑夜的，你们看你姐姐，不好好念书，每天四处跑，一年也不着个面……哎…母亲偷偷拭干眼泪。

无论什么话题，无论唠叨多久，善良质朴的母亲总会用（哎…）来暂时结束她的唠叨。

该起床了！母亲的嗓音提高了，父亲也帮着腔，快起吧！就让你奶奶磨叨呀？不嫌烦？

只要我不在，两孩子似乎就比较乖巧。自己穿衣服，自己洗漱，等她们洗漱完，母亲在厨房又会唠叨几句：快点吧！菜菜火烧也冷了呀！你俩自己端稀饭来，还有绿豆哩！你们多吃点……

没尝过母亲亲自做的饭菜的亲戚朋友，是没有口福的。尝过的隔三差五就会和我说，想再吃母亲做的饭菜。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食料也是最便宜的，但无论跑车跑多远，我心里胃里惦记的，还是母亲的饭菜。

当然，母亲唠叨的最多的，还是眼下的我。或许是太不成器，也或许是自作自受，每当出车回来，看着我疲惫的眼睛，母亲还是会唠叨那几句口头语：不好好学习，怨谁了？哎！……

如今，孩子们在慢慢地长大，生活的压力似乎越来越大，而父母却好像突然变老了。漫不经心的孩子总是会忽略父母额头的皱纹，他们常常记得自己口袋里的烟没了，包里的口红没了，却忘了父母的背慢慢地变驼了，头发又白了许多。

把药带上，出门多喝水，开车小心，别多想，慢慢会好的。娃娃们没事，你爸和我也没事…你就好好开车吧！母亲总是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

看着父母故意挺直的腰板，看着孩子们花儿一样的笑脸，我轻轻地把门推住，脑子里把母亲和母亲还有孩子们的面孔再深深地刻画几次，往巷子外面走去。

母亲好像真的越来越爱唠叨了，但每次回来的时候，不听听母亲的唠叨，我就真的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