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萼晚留香۞▏第二十四章 萌生反心

此时安禄山正兼制范阳、平卢、河东三镇，坐拥重兵，久作大藩。又有宫中线索，势甚骄横。但常自念当时不拜太子，想太子必然见怪。玄宗年纪渐高，恐一旦晏驾，太子即位，决无好处到我，因此心感不安，常怀异想。禄山平日所畏忌的，只有一个李林甫，常呼李林甫为十郎，每遇使者从京师来，必问李十郎有何话说。若闻有称奖他的言语，便大欢喜。若说李丞相寄语安节度，好自检点，即便攒眉嗟叹，坐卧不安。李林甫也时常有书信问候他，书中多能揣知其情，道着他的心事，安禄山有李林甫在京节制，不敢妄有作为。那知林甫自妻亡之后，自己也患病起来了。重病缠身之际，林甫心中忧伤烦闷，不知如何是好，有巫人告其曰：“皇上乃紫微降世，若见皇上，灾祸弥销，病或可好转。”玄宗闻此言，思其多年为相，于国有功，亦甚想探望林甫，国忠及左右之人道：“病入膏肓之人，鬼附焉。皇上万金之躯，岂可近邪祟。”玄宗无奈，乃命林甫从屋内来至庭院中，圣驾至降圣阁远远的看他，并向林甫挥红绡以示慰怀。时林甫已不能起身，乃令下人代向玄宗下拜。

国忠亦前往探望林甫，拜倒床下。林甫痛哭流涕道：“吾命不久矣，吾死，身后事托杨相矣。”国忠汗流满面愧不敢当。十一月二十四，林甫病逝于府中。及林甫死，国忠乃使安禄山诬陷李林甫与番将阿布思谋反，禄山更让阿布思部落投降之人于朝廷举报，言：阿布思和李林甫曾经约为父子。唐玄宗恐其谋反之事为实，乃派人调查此事。林甫之婿杨齐宣恐受牵连，乃遵国忠之意诬证确有此事。玄宗闻之大怒，下旨夺林甫官爵，子孙中有官职者亦全罢免，贬斥岭南和黔中，李府财产一律没收。其时，林甫尚未下葬，玄宗令人剖其棺，取出口中所含明珠，脱掉其金紫官袍，以庶民礼葬之。太子在东宫，闻林甫已死，叹道：“吾今日卧始贴席矣！”

李林甫死后，杨国忠兼左右相，独掌朝权，擅作威福，内外文武各官，莫不震畏。惟有安禄山不肯相下。满朝文武，安禄山所畏者二，武畏当日之四镇节度王忠嗣；文官之中，禄山所惧者，惟李林甫一人。今二人皆已不存，禄山如蛟龙脱绞，心甚快慰。杨国忠虽专权用事，禄山全不在意。国忠兼左右相，四处藩镇，都遣人赍礼往贺，独禄山不贺。杨国忠大怒，密奏玄宗道：“安禄山本系番人，今雄据三大镇，殊非所宜，当有以防之。”玄宗不以为然。国忠乃厚结陇右节度使哥舒翰，要与他并力排挤安禄山。时陇右富庶甲天下，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一万二千余里，闾闾相望，桑麻遍野，国忠奏言，此皆节度使哥舒翰抚循调度之功，宜加优擢诏。诏以哥舒翰兼河西节度使，抚制两镇。禄山闻知，明知得是国忠藉为党援，愈加不乐，常于醉后，对人前将国忠谩骂。国忠微闻其语，一发恼恨，又密奏玄宗，说：“安禄山向同李林甫狼狈为奸，今林甫死后，罪状昭著，安禄山心不自安，目前必有异谋。陛下若不肯信，诏遣使往召入觐，彼且必不奉诏，便可察其心矣。”

玄宗唯唯而起，退入宫中，沉吟不决。杨妃问：“陛下有何事萦心？”玄宗道：“汝兄国忠，屡奏安禄山必反，我未之深信。今劝朕遣使往召入觐，若他不来，其意可知，便当问罪。我意此儿受我厚恩，未必相负于我，故心中筹画未定。”杨妃着惊道：“吾兄何疑禄山必反耶！彼既如此怀疑，陛下当如其所奏，遣一内侍往召安禄山。若禄山肯来，妾兄同陛下便可释疑矣。”玄宗依其言，即作手敕，遣辅缪琳赍赴范阳召安禄山入朝见驾。辅缪琳领了敕命，正将起行，杨妃私以金帛赐之，付手书一封密致安禄山，教他闻召即来，凡事有我在此，从中周旋，包管他有益无损，切勿迟回观望，致启天子之疑。辅缪琳领命，星夜不息，来至范阳。禄山拜迎敕谕。辅缪琳当堂宣读道：“皇帝手敕东平郡王范阳、平卢、河东节度使安禄山：卿昔事朕左右，欢叙如家人，今远镇外藩，遂尔睽隔。朕甚念卿，意卿亦必念朕，顾卿即相念，非征召何缘入见？兹于敕到，即可赴阙，暂来即反，无以跋涉为劳，朕亦欲面询边庭事也。见谕速赴来京毋怠。

安禄山接过手敕，设宴款待天使，问道：“天子召我何意？”缪琳道：“天子不过相念之深耳！”禄山沉吟道：“杨相有所言否？”缪琳道：“相召是天子意，非宰相意也。”禄山笑道：“天子意即宰相意也。”缪琳屏退左右，密致杨妃手书并述其所言，禄山方才欢喜，即日起马星驰到京，入朝面圣。玄宗大喜道：“人言汝未必肯来，独朕信汝必至，今果然也。”遂命行家人礼，赐宴于内殿，禄山涕泣道：“臣本番人，蒙陛下宠擢至此，粉身莫报。奈为杨国忠所嫉忌，臣死无日矣！”玄宗抚慰说道：“有朕在，汝可无虑也。”是夜留宿内庭。玄宗为表禄山之忠乃授禄山尚书省仆射兼闲厩使、陇右群牧使等职。却说吉温，李林甫在日，其依附李林甫。及林甫去世，杨国忠、安禄山得圣宠，温遂媚附之。时国忠为相，乃荐吉温为御史中丞。然吉温私以兄事禄山，尝密谓禄山道：“杨相虽厚待兄，然不肯与兄共政；弟与其共事日久，亦不显以官。兄若荐我为宰相，我处朝廷之内，兄将兵于外，则杨相可挤矣。”禄山大悦，亟称吉温之才。安禄山趁此，乃奏请皇帝加封吉温为武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充闲厩、苑内、营田、五坊等副使。玄宗一一皆准。杨国忠闻禄山奏请吉温为其副使，乃知二人之私，自此心中甚恨吉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