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为你示现?

晚间十一点半回家。步行途中,经过新香洲万家的十字路口,见一老人在拐角处摆水果摊。在那一刹那,我瞥见昏黄灯光下老人那单薄的衣衫裹不住的瘦弱身躯,心中念头一动,将要停下步子来。但那只是一瞬的动念,着急回家的我,并未有做好驻足的准备,目光简单地扫过水果摊以后,直往马路对面走去。

但就在这时,绿灯莫名其妙地跳转成了红灯,仿佛被这老人施展了魔法一般,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将我横拦在路口的这头。我长吁了一口气:大概这就是天意吧。于是我顺从地蹲在老人的摊前。大概是他自家所种的香蕉,个头较小,不知是品种的原因,还是天生就是这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一串串哆嗦着攀在蒂结上。原本明黄的蕉皮上,也留下了许多磕磕绊绊的痕迹,导致香蕉的整个成色都很难看。或许是路途太过遥远的缘故吧,我想,他一定是骑着一辆破旧的二八式自行车,辛苦地从西边赶来,一路上那早已报废的铃铛不听使唤地随着田间的起伏而闹腾。我仿佛看见了他在烈日下辛勤赶路的身影,修长而苍老,如开花后的竹枝。

我用普通话问他多少钱一斤。在这个粤语文化为主的城市,吐出一句普通话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再者,它也暴露了我外来人的身份。他笑着用稍显拗口的普通话说:“我不会讲普通话,XX钱一斤,不会骗你的。”我听不太明白,又不好意思多问一次,只是埋头看着香蕉,却又不往他递给我的红色塑料袋里拣。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急匆匆地用更加蹩脚的普通话说道:“很甜的,都很甜的。”说着扯下一个小香蕉剥下皮来让我尝尝。我一口吞下,味道还不错,与内地常卖的香蕉全然不同,不只是甜,还有其他更多的味道,如微少的酸涩。

我挑了一小挂自认为不错的香蕉放进袋里,准备给他称量时,他却一把抓住另一挂香蕉,还没经过我的同意,直接塞进袋子里去。我连忙说要不了那么多,他却已经开始称量起来,嘴里还振振有词,大概就是便宜又好吃的意思。称量完付钱后,他又抓起一挂香蕉,摘下其中的两个,放进了袋里,热情地说着“送你的”。

在这条日走日新的路上,除却这位摆地摊卖水果的老人,我还曾见到过放学时踩着滑板,欢快地穿过人群的少年,见过身着华装,牵着同样华贵名犬的美妇,以及略显潦倒,沉睡在路旁供人休憩的长椅上的中年,脚下凌乱地散着四个空啤酒瓶。

遥想两千六百年前,在遥远的南亚次大陆,曾经无忧无虑的乔达摩·悉达多王子,于城外见到行将就木的老人,奄奄一息的病人,被人抬出的亡者,以及修行的比丘,突然生起对轮回的厌恶来。

是这几种示相,令他明白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之痛。于是,在那样一个明朗的深夜,悠悠的月牙儿静卧在皇宫上空,空气中弥散着山雨欲来的冲动。怀揣着对整个宇宙的思考,我们高贵的太子选择了连夜出走,抛下至高无上的权位,貌美如花的妻子。开始了他的顿悟之旅。

我想,那四位示现者,也是佛菩萨吧,若非如此,怎会令我们的佛祖驻足停望,生起觉悟之心?

而在两千多年后的印度,同样出现了一位慈悲的布施者,也就是我们尊敬的德兰修女。她对世人苦难的仁慈善意,当真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可她却是一位彻彻底底基督教徒,怀着对上帝的绝对忠诚。如此说来,将她比作观音大士也是多有冒犯。

纵然世界上的宗教千千万万,所信奉的神祇,千差万别。但大体说来,剥离人格神的崇拜,剩下的通常是导人向善之心了。

而我们仁慈的德兰修女,就很好的继承了基督仁慈的教诲。

在一次乘坐火车时,她偶然间见到一位满身疮病的老者,若是换做平常人,恐怕早已敬而远之了。但就在那一刹那,我们的德兰修女忽地认了出来:那就是我的上帝。是的,是上帝化身为这位老者的,这是他的示现对我的一次考验。而我,也必须尽全力去侍奉他。

她忽然明白了,身边所有的人都是上帝的示现,是上帝教会她,以对上帝的敬爱之心,去对待这个世上的所有人。

从此,她真正开始了济世救人的善举。这是一项神圣而平凡的举动,神圣到每一次都直接面对上帝,平凡到每天无数次直接面对上帝。

于是乎,佛陀所见的示现,与德兰修女所见的示现,并无本质的不同。而这样的故事,却每天都发生在你我身边。

你眼所见,是佛,还是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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