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住着一个“神”


01

再没有哪个女人比麦子更难让我联想到“风流韵事”一类的词了。

麦子是我老家的对门邻居,年纪应该跟我妈差不多,但她管我妈叫“嬢嬢”(niáng niang,约等于“婶子”),我就得管她叫“嫂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辈分。

你要是见过麦子,肯定跟我一样,也不会把她和“风流韵事”一类的词联系起来。

麦子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妇,不要说丢在人堆里你找不出来,就是把她拉出来让你看一眼,再丢回人群,你也不一定能找得出来。

怨不得你脸盲,她真的太普通了,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黑里透红的皮肤,齐耳短发,戴一顶西北农妇最常见的白布帽子,头发顺着帽边一起拢到耳后,谈不上好看,但也不算丑(丑也是很有辨识度的)。

麦子的性格也很扁平,人云亦云,人畜无害,既不孤僻也不冒尖,用现在的话说,既不社恐也不社牛,别人说话,她会凑上去,但是也说不出什么让别人记得住的话。只有一次除外,至少她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那时还小,忘了是几岁,总之身高还不到我妈的肩膀,天色已经有点暗下来了,我跟着我妈站在一群女人中间说话。确切地说,是她们说话,我呢,除了听也没有别的选择。

那天的主讲人就是麦子,讲的是谁家娃离奇夭折的事,说有一块神秘的命运之石在两个娃头顶盘旋,最后选中了“好娃”老大砸了下去,那都是命定的,老大躲不过去。

麦子一脸神秘,把头伸到人群围成的圆圈中间,声音压得很低,像拖长了的呓语,眼睛密切配合着,一睁一闭一斜一瞪之间,似乎进入了一个灵异世界,那个世界里,我们都是命运之神手中的玩物。

我被她的呓语和眼神挑拨得害怕,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感觉她说的命运之石也在我头顶上盘旋,下一秒就会把我砸扁(我也是老大,也是个“好娃”)。我催我妈快回家,但是大人们听的说的都在兴头上,哪里肯听小孩子的话?

虽然她家和我家是对门,穿过一条路就可以回家,但我害怕得动不了,腿都在发抖,我紧紧地贴着我妈,仰起头看大人们真实的脸,试图把自己从那个灵异世界里拔出来,麦子那张神叨的脸就这样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后来,我去镇上上中学,然后上大学,基本上就离开了小村,麦子的影子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直到五六年前暑假回家探亲,听到了一个令我震惊无比的消息:麦子居然有了一个男人,在她年过半百以后!

02

麦子是有男人的,她男人叫满仓,人如其名,长得五大三粗,像家里一直都是有粮满仓的,人跟麦子一样普通,但又比麦子显得呆头呆脑一些。

两个孩子的智商大概率是随了父亲,都有点呆。女儿改改比我大一岁,也早我一年上学,但等我上了学,她就和我同班了,我上三年级,她又留在了二年级;儿子军军一年级时跟我弟弟同班,等我们都上中学了,他们姐弟俩还在艰难地读着小学,而且不论是第几遍读相同的内容,他们的成绩总是稳居榜尾。

村里的孩子总是欺负他们,轻则骂,重则打。他们俩脾气都很好,不管别人怎么欺负,他们也不会还口还手,军军总是憨憨地笑,改改则从来都没有表情,跟她爸满仓一样。

因为住对门,而且本宗的堂哥堂姐们都太大了,玩不到一起,所以我们还是会跟他们姐弟俩玩。改改留级的时候,我很开心,也很仗义地跟她说:“就算别人都不理你,我还是会做你的朋友!”

改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吗?”

我说:“当然是真的。”

改改那天很开心,一直在笑,那是我见过的她为数不多的笑。

她那振奋的一笑,把我笑凌乱了,也把我笑心虚了。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凌乱和心虚,现在想起来,觉得当时的自己其实是感到了一种责任和压力,当时的我一定也隐隐约约地明白,她平时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并不是脾气好,而是她没得选,当周围没有可依赖的人,除了忍过去,还能怎么样?

一个人的性格,真的是有天生的成分,就像我天生的圣母心和社恐一样。我一边圣母心地跟改改一起玩,一边却又觉得她惯常的、淡淡的神情似乎对不起我,因为她从来不会像别的伙伴一样,老远看见我就开心地叫着我的小名跑过来,她总是淡淡的,似乎玩也行不玩也行,让我觉得她对我的友谊是无所谓的。

所以到了小学高年级以后,我课业多起来,也就逐渐疏远了改改,她也还是一样淡淡的,仿佛我们从来没有亲近过。

直到多年以后,我因为社交上的不积极屡屡被人诟病时才意识到,那时的我其实就是个小社恐,总希望主动的是别人,但偏偏改改比我更社恐,更不主动。

现在的我想起他们,又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其实改改的不主动还不仅仅是社恐的问题,他们姐弟俩不光智商随父亲,性格也随父亲,都不会去争什么,老天给他们什么,他们都毫无怨言地接着。

就像到了一把年纪,麦子公然把那个奇怪的男人带回家,男人鸠占鹊巢地住了正窑,把满仓赶到了偏窑,他也还是忍了,一个人有一顿没一顿地吃饭,热一天冷一天地睡大炕,他也什么话都不敢说,还得请本家小婶帮他挂点面来凑合着吃。

小婶恨铁不成钢地说他:“咋不让麦子给你做饭?你一个大男人就下挂面吃?”

满仓木木地低下头:“唉,麦子跟那个人一搭里吃。”

他就这样,早就认定了自己是块铁,也不打算成钢,你恨死也没用。

03

麦子是在一次赶完集以后把那个奇怪的男人带回家的。

那时候,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盖了新房子,麦子家还是那几口窑洞,因为给军军娶媳妇,让本来稍有起色的家一贫如洗。可是结婚不到一年,媳妇还是偷偷溜走了。后来媳妇向法院起诉离婚,说自己被骗了,军军就是个木头人,陪她去回门的时候,她介绍说“这是二舅”,军军就说“二舅”,她说“这是三姨”,军军就说“三姨”,一圈问下来,连句问好的话都不会说;在家里也是拨一拨,转一转,完全不像个成年人,她才是受害者,那点彩礼钱拿来赔青春损失费都不够。

天要下雨,媳妇要跑路,麦子他们也没有办法,本来想着真要离婚了,也能像当初女儿离婚一样,退一部分彩礼回来,好歹填补一下娶媳妇时欠下的大坑,再另给军军张罗一个媳妇。谁知道后来人家一起诉,竟然没退多少回来,鸡飞蛋打一场空。

改改这时已经第二次嫁了人。第一次嫁人,三年没生孩子,被离婚了,退了人家差不多一半彩礼;第二次嫁人,一年就生了孩子,生活过上了正轨,嫁得很远,难得回来一趟。

所以,家里就住着满仓、麦子和军军三口人。

男人四十来岁,比麦子小十几岁,村里人不知道他是哪儿人,只认识他那一张黑脸,胡子拉碴,常年戴一副黑墨镜,听口音好像也不是外地人。

他们仨是怎么转换角色的,村里人也一概不知,只是渐渐发现,这个墨镜男人正儿八经地在麦子家住下来了,后来还去麦子的地里干活,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戴着墨镜,你当然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你。

邻居们很好奇,窃窃私语地打听男人的来路,最后还是满仓的本家小婶按捺不住,悄悄拉住满仓问:“那个戴黑墨镜的男人是谁啊?怎么老住你家啊?”

满仓别过脸,叹一口气:“唉,那是麦子的男人。”

小婶追着他的脸瞪起眼:“胡说!你不是麦子男人吗?他算老几?”

满仓低着头:“他早都睡大窑了,麦子说他是个神,能给军军去霉运。”

在我们老家那里,“神”可不是男神、女神的意思,就是那种神神叨叨、懂点风水、甚至能通阴阳的人。

第一个见识墨镜男人的“神”功的,是我的一个本家伯伯,我叫他四大。

麦子家有一块耕地在四大家门前。那天,墨镜男人在地里干活,过了一会儿,他推开四大家的门进来讨口水喝,还问有没有烟。乡里乡亲的,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四妈就把水和烟都递给了他。四大平时就是那种不大会打招呼的人,这时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自顾自地忙家里的事,也没有跟他墨镜男人招呼。

不知道墨镜男人是不是从墨镜后面看到了四大的不屑,总之他叫了四大一声。四大回头看向他,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右手在左手手心里划着什么,然后在左手手掌上朝着四大吹了一口气。

四大觉得莫名其妙,还是没理他,回自己屋里去了。

墨镜男人喝完了水,半包烟也没有再还给四妈,揣兜里就走出去了。

四大这时却开始难受了,眼前一阵发黑,肚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一开始还只是恶心,然后就开始痛,痛得他在炕上滚来滚去,大汗淋漓。

四妈吓坏了,给他喝热水,又拿来了治胃病的药,四大吃什么吐什么,折腾了半天,毫无起色。四妈想想前后的事,又想到村里的传言,便说:“这不是病,我去把麦子那人叫来。”村里人这时都把墨镜男人叫“麦子那人”。

不一会儿,墨镜男人慢悠悠地走进来,说:“就知道你们得叫我。”

然后,煞有介事地画符,烧纸,又要来一碗清水,叫四大把纸灰就着清水喝下去。

果然,灰到病除,四大立刻觉得肚子里那团东西没有了,眼前也不发黑了。

四大和四妈当然并不感激,本来就对他的来路有些不齿,被他没来由地这么一整,心里就恨恨的,但是又怕怕的,问他要多少钱。

墨镜男人抽出一支四妈先前递给他的烟,点上,吐出一团烟雾,说:“拿个二十元来吧。”在难得有什么收入来源的农村,20元不算少了。

四大的经历被村里人传来传去,越传越神,说四大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传得越神,大家就越怕,都想着惹不起躲得起。

谁都不知道麦子是怎么想的,她依然跟“神”同寝同眠,以她神叨的性格,也许是心怀敬畏的,也许是满怀期待的,毕竟,血气方刚的儿子依然孤独地睡在隔壁的炕上。这年头,稀缺的是适婚女人,一离婚马上就有媒人上门说亲,像他们这种债台高筑的人家却是无人问津。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霸占了大炕的“神”,不但没能拯救大炕主人的儿子,连人都没能给守住。

04

一天早上,满仓起床,从他的偏窑里走出来,想去外面上个厕所(村里人家用的是旱厕,一般都修在家门外)。走到大门口,看到军军的窑门是开着的,鞋子还摆在地下。

满仓内急,心想这娃又没起床开啥门,他一边寻思着,一边匆匆开了大门,跑去外面出晨恭。

解完手回来,进了大门,发现门还是那样开着,他便直接走进了儿子的窑洞。这一看不得了:军军不见了!

被窝还是拱起来的,衣服没有了,好像是穿了件衣服都溜出去跑了。

满仓赶紧喊:军军他妈,你快来看看,军军不见了!

麦子从大窑里跑出来,也慌了:你赶紧叫上他大一起寻去,昨晚睡觉还在呢。

满仓就跑去找他的两个弟弟。他们一共兄弟四个,满仓是老大,老二原本跟他住一个地坑院里,后来自己盖了房子搬走了,离他家稍微远点,老三老四住得比较近,就在地坑院的上面,满仓有了事还是找他们两个。

兄弟仨又叫上本家的兄弟、邻居一起,上山下河地找,连沟底的泉边、废弃的烂窑都没有放过,就是不见军军的影子。

弟弟们陪着满仓去派出所报了案。

村里人都觉得神出鬼没的墨镜男人最可疑,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军军的失踪跟他有关系,村里没有监控,也没有路灯,没有月亮的夜里,村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邻居们一遍又一遍问满仓:“军军失踪那天夜里,你就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这问题派出所也问过。

满仓总是一脸惭愧:“没有,我睡觉跟死猪似的。”

人们只好恨铁不成钢地离去。

派出所还问过麦子和墨镜男人。

麦子悲悲戚戚地说:“没有,啥声音都没听见,跟往常一样。”

墨镜男人没好气:“我好好睡我的觉,听什么声音?!他家的事,你们不要问我!”

半年后,派出所给了满仓家一个结果:失踪。

麦子和满仓都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但俩人——确切地说,仨人——的生活状态并没有改变,麦子和墨镜男人依然住在大窑,满仓住在偏窑,各吃各的。

麦子还是像她年轻的时候一样,不疏不近地跟邻居们聊天。人们有时候也夹枪带棒地说她不好好跟满仓过日子,她就会很无奈地说自己也没有办法。

有些胆子大的会悄悄跟她说,军军肯定就是那个人给弄走的,她会惶恐地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这话可不敢乱说,人家是神。”

人们只好又恨铁不成钢地离去,跟对满仓一样,恨得殊途同归。大家为这两口子操碎了心。

可麦子的神,依然没有保佑她家和人兴,后来发生的事,让她彻底走向了家破人亡。

05

这次最先发现情况的是满仓的三弟和小婶。

也是一早起床,老三开门的时候发现门缝里塞着一张纸条,还夹着一张50元钱,纸条上是他大哥的字:兄弟,这是前天借你的50块钱。

老三一个激灵,把打了半截的哈欠吞回了肚子,跑到崖边冲着满仓的地坑院喊“哥!哥!”边喊又边顺着崖边的土坡往下跑,跑到门口刚好看见小婶。

小婶被吓了一跳,说他:“这个老三,一大早的,你慌里慌张地做啥?”

老三说:“我找我哥。”

小婶说:“我也找你哥,他昨晚让我给他挂点面,我忘了问他要宽的还是要细的。”

老三嘟哝了一句,就进了麦子家,径直去了偏窑。跟军军失踪那次不一样,满仓的窑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一看,一双破布鞋扔在地下,炕上的被窝还是原样,前一晚脱下来的衣服一件也不少,但是人没了。

老三质问麦子:“我哥呢?”

小婶已经跟了进来,也问麦子:“人又不见了?”

麦子一脸懵:“我不知道,昨晚睡觉的时候还在的,你看这衣服都在呢,他还能光着出去?天这么冷!”

老三丢下她们,出去张罗着找人,又是上山下河地找了一通,周围的角角落落都搜了个遍,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这一次,没人再张罗报案的事。

麦子的院子里,如今就剩下了麦子和她的神,那个墨镜男人。

麦子再次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跟祥林嫂一样,迅速地呈现出老态,头发由花白变成了灰白,腰疼,走路需要抱根棍子。人也像祥林嫂一样,见人就絮絮叨叨说男人对她不好,都不给他零花钱。

正好墨镜男人从地里回来,人们就冲他喊:“哎,你咋不给麦子钱花?”

男人头也不回,哼一声:“我为啥要给她钱?”

麦子脸上一抽,眼角挤出了几滴泪。

人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替她回忆满仓,满仓虽然人呆了点儿,对麦子还是不错的,吃穿都不短她的,毕竟,麦子是他一双儿女的娘。

天气越来越冷,人们都穿着笨重的棉衣棉裤,一个个拱肩缩背的,出去办点事就跟抢食似的。

一场大雪把田间地头盖得严严实实,人们更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对农民来说,雪是好东西,冻死害虫,护着小麦,坐在炕头上心里都是踏实的。

06

春天终于来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村子开始活泛起来,杨柳开始抽新叶,山间的苜蓿也长出了嫩芽,漫山遍野一片新绿。看有看的,吃有吃的,春天是个好季节。

春天来了,就可以四肢舒展地安顿点冬季里不好干的活。

这不,刘家的两个年轻媳妇早就盘算着缝几面拼接门帘的,冬天冷得伸不出手,也找不到那么多碎布头,这活就一直拖着。看天气暖和了,她俩就商量着一起做活,还跟吴老六打了招呼,说要去他家的破窑里找些布头。老六媳妇前年死了,老六就把他媳妇的衣服全收拾起来,扔在了这里。

衣服扔了好几堆,她俩有说有笑地在门口翻着,门口光线好,看得清,却找不出什么打眼的布。

年轻的那个媳妇说:“这也翻不出啥来,我去里面那堆看看,那里多一些。”

另一个说:“你还是抱出来放在这里咱们挑,里面黑咕隆咚的,看也看不清,别哼哧哼哧地拿回去了还得扔......”

“妈呀!”这边话还没说完,小媳妇一声凄厉的尖叫冲破了窑洞。

“咋了?咋了?”大媳妇慌了。

小媳妇瘫在地上,带着哭腔说:“好像是个人!”

大媳妇一看,被小媳妇扒拉开的布堆下面,赫然是一条人腿!

她俩吓坏了,连爬带滚地往外面跑,边跑边哭,逢人就说烂窑里有死人。

几个胆大的男人进了烂窑,扒开衣服堆,发现下面是一具一丝不挂的男尸,面朝下趴着,翻过来一看,正是去年失踪的满仓,满身乌青。上了年纪的人说,满仓这样子,肯定是冻死的。

07

知道麦子的故事有好几年了,我却迟迟没有下笔,因为我一直期待着一个荡气回肠的反转式结局。

但是很遗憾,没有。

我也无数次地想给麦子的故事安排那样一个荡气回肠的反转式结局,让她以一种幡然醒悟、英气飒爽的形象定格在大家的记忆中。但我还是忍住了,这毕竟不是小说,而是一个真实故事。

满仓的尸体找到以后,麦子在本家兄弟的帮助下让他入土为安,连一个简单的葬礼都没有。

沉默寡言了一辈子的满仓,就这么悄没声地走了。只有远嫁的改改一家回来过,但是第三天一早一家人就走了,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至今,麦子依然和那个墨镜男人生活在一起。

才60岁出头,她的样貌却已呈现出风烛残年之态。周围的邻居大都已经搬走,她成了村子最西头的一户人家,能说上话的人少之又少,她有时会拄着拐杖走出家门,站在门口望着村口,仿佛那里会有什么奇迹冒出来。

但是,我们都知道,不会再有奇迹了。她自己一定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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