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妖

“那天下雨，还打雷，她就坐在我下面，哭得很伤心......”小树妖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身形忽明忽暗的，似乎是在和不远处的人说话，“打雷了，还要坐在一棵树下面。”

“师傅，它是不是要死了？”

收妖人看着眼前懵懂的小徒弟，幽叹了一口气，将人往伞下拢了拢，却不回答，示意他禁声，继续听那树妖絮叨。

“她走路总是一蹦一跳的，像只小兔子。我知道那个守株待兔的小故事......”

对啊，他知道那个故事。所以期盼着那只小兔子有一天会撞在他的树桩上，他在森林里遇到过那样的兔子，但是都没有眼前这只来得可爱。

森林的日子很是无聊，有一夜，电光万丈，地动山摇。次日，小树妖莫名的就开了灵智。漫漫岁月，他后来才知道那是“山哼”，也不知“山哼”是什么，但大概，是个什么神奇得不得了的事情吧。

无聊了就想睡觉，一觉醒来，就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来，听到一个人开口说话，才知道自己被从大山里拿到了人类聚集地当行道树。

什么是行道树呢？小树妖不知道。但是他只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叫他不好，这个“不好”大概就是拿他来的用处吧。

可能是“挡劫”。这个词语有天莫名的就出现在了他的识海中，他也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觉得大概是可以这样用的。

后来，他脚下的这块地也不能当地了，机器轰鸣，小树妖看着那个只有一只手的怪物向着他冲来，他想，自己大概是要被砍头了。

但是没有，他又被挪了窝。人说：要保护环境。要保护环境，所以他被从路边移到了另外一个路边。

不开心——他的树根被一些像是土块但是啃不动的东西覆盖，还有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人说：肥料——他没有办法从土壤里吸收到养分。但又开心——新窝离那条河更近了，那“唰唰”的流水声听得更清楚了——待风一吹，他能感受到那水面的凉意。

他没有死，才不是那些人给他输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是那只小兔子，她蹦蹦跳跳地来，毫不客气的纵身一跃，揪了他一片叶子。然后展示给身后的另一个人看，“它是很奇特的树，你看它的叶子，和普通的青树一点也不一样。”人反驳了小兔子的话，说这是一棵很常见的青树，只是营养不良，要死了。

小树妖很慌，他才不会死！小兔子也很慌，和那人往前走了一截后，急忙折回来，踢了他一脚：“你怎么这么笨！把根伸到河里去，就不会死了！大笨树。”

小树妖探出的脑袋被吓得缩了回来，总感觉她看到自己了，不是，当然，她当然能看到自己，但是树的自己，不是这个自己，不不不，他当然只有一个自己......

小树妖不说话了，他怜爱地看 了小徒弟一眼，仿佛是原谅了他的愚蠢。

“他！我......”

师傅拉住了他，再次示意他不要说话。

小树妖停了一会儿又絮叨上了。

之后，他真的把根系伸到了河边去。但是那只小兔子再也不见了。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被阳光照得光彩似溢的人，猛地起跳，再次揪了一片他的叶子去，“大笨树，你还活着呀。”

恰有风，小树妖抖动着自己的树叶，当做回应。

之后，就这么熟识了。

因为小兔子——如今已经长成大兔子了，时常从他的树荫下走过，陪他说话。

她来，他欢喜。她走，他目送。她不来了，他会难过。

他开始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他不喜欢发呆看蓝天了，碧玉的碧盘上总映出她的脸来，洁白的云朵总化出她笨笨跳跳的模样来。他也不喜欢那河面吹来的风了，叫他想将被吹落的树叶都留着她来......

可是，她不来。

等她来，小树妖高兴的想要挪动树根出来跳跃，不小心，将河边的堤岸撑破了一个洞。可她垂头丧气，甚至没有特意绕进来，从他树荫下穿过，而是直直走了。

他的小兔子不开心了。他将自己聚集了很久的妖力释放了出来，将自己落下的叶子聚拢。在某天，小兔子路过的时候，全落到了她身上。

她以前会说，他的落叶翩翩，像蝴蝶。他给她好多好多蝴蝶。

可她哭了，只觉得连一棵树也欺负她。

小树妖道歉，可是她听不见。

他只是一棵树，一棵她觉得奇特的树，一棵她觉得他欺负她的树。

她只走大路了，不再特意绕进小径里来。小树妖想看她，那是他的小兔子，他的躯干听从他的本能开始向着他的兔子生长，他的根茎听从他的本能向着他的兔子延伸。

伸展、延伸，并从某处破土而出！

世界就变了样子，他不想让世界变样子的，他只是想着给他的兔子阻挡伤害，要阻挡伤害，要见到他的兔子才行。

只是，人说：有树变异了，撑破了路面、撑破了房屋......遮天蔽日，死了人，这是末日。人说：物种变异。

有日，再次电闪雷鸣。

他害怕，他还没有见到他的兔子，他一直找不到她，她会不会也害怕打雷。

她害怕的，哭哭啼啼的，跑到了自己树荫下。

“打雷了，还站在树下。你是只笨兔子。”

她很震惊，又像有惊喜。“你......”

小树妖也不知道，他找兔子的过程中，好像有什么在变化，突然，这一日，就有人样貌的东西脱离了树的躯干来，不像以前是一团的样子。

她说原来她小时候没有看错，他真的是一棵奇特的树。

......

小树妖抱了抱他的小兔子，因为打雷了，兔子是要怕打雷的。

她应该怕打雷，所以自己才抱抱她。

身后焦了一片，有道士来拿他了，原来他成了妖。

在小兔子诧异下，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你是我的小兔子”

.....

这个师徒的人要斩了他，可是他是树，斩了，来年就发芽了呀？

“你是妖怪！不是树。”

那小徒弟大叫着反驳。

“但是他是我神山的树。”

阿良拿着黄钱，全身抖嗦，身边站着更加抖抖嗦嗦的小红。

之后，小树妖就不记得了。

等再醒来，已经到了大山里。

但是他应该是要迎着分，等兔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