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路幼儿园趣事

       上北京路幼儿园第一天的情景至今深印脑海,清晰在目。那是一个阴沉沉、有点寒冷的秋天的早晨,父母突然提出要带我去玩木马。一家三口乘坐一辆三轮车到了北京路幼儿园。接待我们的是朱老师,非常和蔼可亲的一位老师。到了那儿我就追问哪里有木马,父亲叫我跟朱老师去玩。朱老师独自带我去幼儿园里玩木马了。还没等我玩过瘾,朱老师就说要带我回去了。哪知回去后就不见了父母,我顿时伤心地嚎啕大哭。记得当时其他小朋友正在开心地玩,旁边一位老师问:“这小朋友是不是新来的?”从此,我就开始了在北京路幼儿园三年的生活。

北京路幼儿园朱天玉老师  

       我后来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全托幼儿园。每二周才回家一次。周六下午大客车把我们送到马标,再由各个家长把孩子领走。周一父母再把我们送到马标,乘坐大客车回幼儿园。周六回来时我一般跟着母亲去她学校,偶尔也跟父亲去他办公室,有的时候父母也会把我一个人反锁在家里。以后每次去幼儿园,我都要求母亲用口红在左右脸颊和嘴唇上涂红,高高兴兴地去。

        北京路幼儿园据说当时是全南京最好的幼儿园。幼儿园要照顾我们吃喝拉撒一切。每人睡一张小床,半夜里起来撒尿还可以看见屋外老师彻夜值班。有时老师就是趴在桌上睡,半夜里还要为小朋友盖被子。我们的衣服也由阿姨来洗。每个人的衣服、手绢为了不被弄错,都由母亲用针线缝上名字。有一段时间我浑身不少地方长癣,奇痒得难忍,不知是被谁传染的,母亲每次提起此事就感到心疼我很可怜。不知当时班上有几个人被传染上了。

       在我上幼儿园时期,正值全国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可我们依旧大米白面,有鱼有肉吃,每天下午午睡起床后还有一餐点心,以至于后来上小学我还不习惯没点心吃。孩提时代嘴馋,吃点心是我每天盼望的一件事。有时是一个小苹果,有时是一块糖果或者一两块饼干。家里条件好的小朋友,还有一个鸡蛋吃。全班只有1个人有鸡蛋吃。每次老师拿着鸡蛋出来问:“谁订鸡蛋的?”大家都会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那鸡蛋,而那个吃鸡蛋的男孩就很得意。在那困难时期,一个鸡蛋要5角钱。50年前5角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学徒工那时每月才18元呢!回家时的伙食反而不如幼儿园好。现在从其他军院大哥大姐的回忆录里,我才得知当时只有北京路幼儿园给孩子们有补贴,有特供,我们才没有被饿着。可我在幼儿园最怕吃的就是肥肉。我这人与生俱来就讨厌肥肉,一吃到嘴里就会呕吐。有一次吃到一块半肥半瘦的肉,我只把瘦肉部分吃了,愁肥肉该怎么办?同桌的一个女孩,好像是王小玲就教我:“扔到地上,再把它踢到XXX的脚边去。”这样老师发现也不会骂我了。幸好老师也没注意到,可能以为是不小心掉到地上的吧。其实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从我位置的地面上踢出去会留下油迹的。

       记得一次夏天我们洗完澡,穿上干干净净的服装,老师带着我们去外面散步。街上老百姓的小孩一个个身上都脏兮兮的,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们从他们身边经过。我们当中就有人喊:“野孩子!野孩子!”回来后,老师生气地训斥了我们:“什么野孩子?不许乱喊别人野孩子!他们也是有父母的。”也许当时那些孩子就在经历着饥饿。

       在幼儿园里的我们有文化课、手工课、游戏课。记得老师教我们拼音,在黑板上贴上一幅人体肋骨画,一边教我们发“l”的读音,一起跟读肋骨的“L”。发“a”时,就说学医生给我们检查喉咙时要发“啊”。所以刚上小学时我拼音课几乎不用上都会了。

        室内玩游戏就是搭积木、游戏棒、沙袋。室外游戏玩的最多的是“丢手绢”、“逮人玩”、“老鹰抓小鸡”,还有“城门城门几丈高”和“老狼老狼几点钟”。那时我们每人身上都会带一条手绢,用来擦鼻涕。幼儿园学的所有歌今天几乎全忘了,但《丢手绢》这首歌永远不会忘。“丢手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边,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玩这个游戏时大家围坐成一圈,每次老师都要叫一个小朋友拿出手绢。要想不被逮着,就必须看丢手绢的人跑过自己身后时他手上手绢还在不在,如果丢在自己的身后就必须赶快拿起手绢追那人,那人跑的快,跑一圈坐到你位置上,就该轮你去丢手绢了,或者你没被发现,他跑一圈回来抓住你,你也输了,就必须去丢手绢。有人喜欢去丢,就会故意等着被抓着。印象很深的是有一个小女孩很聪明,她拿了一条手绢在慢慢跑了几圈,都以为她手绢还没丢出去,谁知道她自己另外拿了一条手绢丢在别人身后,这样她自然很容易抓住那个身后被丢了手绢的人。后来再玩这个游戏,这一招后来和别人玩时使用果然很灵,但也会被质疑“耍赖皮”。

        幼儿园里有个姓王或者姓许的老师最凶。她最会训斥孩子,我也很怕她。有一次她手上套着一个木偶布娃娃,小桌上摆了一罐白糖和一罐食盐,拿着一把小调羹,说哪个小朋友乖就可以被木偶娃娃喂糖或者喂盐。我自然是盼望着吃到白糖。我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等。可左等右等她都不叫我过去。其他小朋友过去吃了,她就会问:“是甜的还是咸的?”后来游戏结束了,我就故意调皮捣蛋欺负旁边一个女生以引起关注。没料被她狠狠训斥了一番,还状告了我家长。

       幼儿园晚上还有幻灯看。幻灯片放映的一般都是童话故事、寓言或者民间故事。比如普希金的《渔夫和金鱼的故事》、波斯的《农夫与蛇》和中国的《神笔马良》。有的故事名字忘了,但故事情节至今记得。一个故事大致说的是有两兄弟为一个财主打长工。财主要求一年内有三件事不会做,这一年就拿不到工钱。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一个大瓦罐装到一个小瓦罐里,第二件事是把水泼在房间里,要太阳晒干,第三件事就是要秤出财主的头有多重。老大这三件事都没法完成。第二年财主又同样这样为难老二。可老二就是把大瓦罐摔破装进小瓦罐里,把房顶瓦片拆了让太阳照进屋,拿出刀和秤要砍财主头,财主最后不得不认输,把兄弟二人的工钱全给了。还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五个双胞胎兄弟斗地主,好像老大腿会伸长不怕丢下悬崖,老二不怕刀砍,老三会和老虎对话,老四不怕火烧,老五不怕水淹。最后老五吞下大海的水吐向财主,把财主给淹死了。这也许就是我幼儿时期最早接受的“阶级斗争”教育课了。

       晚上有时还会老师还会表演魔术。魔术表演完了,老师还会讲解这个魔术是怎么变的。有二个魔术印象很深。一个是“鸡蛋走路”,老师拿出一个鸡蛋放在桌上,站在桌边喊鸡蛋过来过来,拿鸡蛋就真的向老师移动过去了。真神奇呀!原来是老师在桌上放了一块桌布,桌布下放了一个当时过滤中药的小筛子,在筛子上绑了一条绳子,鸡蛋放在桌布盖住的筛子的位置里,只要拉一下绳子,鸡蛋自然也就跟着筛子走了。这个骗人的小把戏对大人来说不值一提,可对我们孩子来说真是兴奋极了。还有一个魔术就是“墨水变清水”,老师拿出一个装着蓝色墨水的玻璃杯子,再拿出笔沾一下在一个小朋友手上写,问“是不是蓝色的?”。然后盖上布,老师喊:“变!”,再掀开布,那杯子里的水真的变清了,里面还有一条小金鱼在游!老师后来讲解这个魔术杯子里本来就是清水放着金鱼。我们之所以开始看见杯子是蓝墨水是老师拿了一块蓝布挡在杯子外的。钢笔里的水本来就是蓝色,写在小朋友手上怎么会不是蓝色呢?

      在幼儿园我们经常学的手工课是折纸。很多学会的折纸我至今不忘:千纸鹤、无棚小船、斗篷小船、军舰、宝塔、皮球、盒子、纸弋、猴子、小狗、东南西北、还有衣服、裤子、小人,这些顺手就会叠出来。有一次折完小船外面下大雨,操场上积满了水,地面成了一个小池塘,老师就把大家折的纸船一只只放到水里,有个老师还折了一个特大的纸船,再打把雨伞,拿一个棍子去拨动,小船就在水里飘呀飘呀的,孩子们看见都好开心呀!雨过天晴后看见那些纸船停在泥浆里。后来长大再学的一些折纸我很快就会忘,所以早期幼儿教育还是很有作用的。

      幼儿园同班能记住名字和长相的人我只记得二个。一个就是王小玲,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上宇花小学后我们不在一个班。还有一个叫姜广宁的男孩和我一年级时在一个班,他脸很白,家住马标,他们姐弟俩长得很像。能记住姜广宁还是因为他在幼儿园会尿床。每次尿床后他没被子盖,老师就会安排他和其他小朋友同睡。我们每人睡一张小床。有一次安排我和他同睡,我是极不愿意的,生怕他尿到我被子上。放学排队回家时他可以跟他姐姐回家,他们总走在我们前面,距离挺近。走到炮标后,在右拐走向马标时,姜广宁和姐姐就会突然神奇地出现在快出炮标靠近马标的地方。开始大家都感觉很奇快,后来发现他们是在我们还没走到拐弯路口时就使劲儿跑。姜广宁是广西或者是广东人,姐弟俩相貌很相似。

        在幼儿园里,我记得种过牛痘,老师鼓励我们不哭。我还真没哭,挽起袖子勇敢地接受疫苗接种。有一次生病发烧,被隔离起来。一个人乖乖地躺在小床上。最盼望的就是护士来送点心。我记得吃了饼干,那美味至今难以忘怀。

       在幼儿园期间,有一位女老师新婚旅行去了上海。回来后就在课堂上给我们大讲上海见闻。我至今能记住她说的两件:一件事是上海最高的楼房有24层,一件事是上海大世界里有哈哈镜,可以把人像放大缩小、变高变矮、变胖变瘦等等。那时在我心目中,上海是最好玩的地方,最有东西可看。

       还有一件趣事是有一次老师带我们去散步时,一个男孩在路边捡到一块很大的紫色水晶石。我好羡慕,姜广宁和我就商量怎么去把它弄到手。半夜里醒来,老师还在寝室外面,我们就摸到这个男孩的床边,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那男孩也很小心,他居然知道把水晶石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由于有声响惊动了老师,老师进来后我们就谎称要去尿尿。

      幼儿园教室里只有脚踩的风琴。可是幼儿园里有个礼堂舞台上放着一架黑色的钢琴。只有上台表演时,我们才能听见老师弹钢琴。那声音美妙动听,对我极具诱惑力。有一次我忍不住独自溜出教室跑去礼堂的舞台上,掀开钢琴弹,正好有个工人在礼堂里面做工,大声呵斥我,我就赶紧“嘭”的一声盖上琴盖跑回班里。我们有时下午在这个礼堂里听《小喇叭》广播节目,孙进修老爷爷讲故事是我最喜欢的节目。“嗒嘀嗒,嗒嘀嗒,小喇叭开始广播啦”的音乐和开场白至今余音饶耳。

         在幼儿园期间,我还被选中去军院大礼堂表演过一个节目。当时好期待演出结束后可以见到爸爸,可是没有。有一个学期结束,幼儿园小朋友都去大礼堂看动画片《大闹天宫》,结束后每人还分了几个苹果,其中有一个苹果红彤彤的,特别诱人。可那苹果酸极了,后来才知道那种苹果的品种名称叫“红玉”,虽然好看,却不好吃。在军院礼堂,我记得老师还带我们看过一次电影,看的内容之一是一部黑白片,讲的是肺结核、百日咳防治的科教内容,印象最深的画面就是不能随便吐痰,吐痰要吐在手绢里。

        这次有机会回南京,我在北京东路上想寻找“北京路幼儿园”。可是看到的却是“北京东路附属小学幼儿园”。问附近的居民,他们说这就是“北京路幼儿园”,但我站在大门口从外向里看,一点也找不到当年的模样。记得北京路幼儿园在一个小山坡上,要爬楼梯上去的。后来看来了一位军院大姐的照片才明白,我们当年的北京路幼儿园在北京西路上。

完稿于2010-11-20

这是我上过的北京路幼儿园吗?  
这个才像当年的幼儿园!


我曾在一间房内被隔离过。
 1957年南京军事学院北京路幼儿园工作人员合影(照片由前排这位小男孩提供,谨致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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