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旋转木马时,我在想什么

海洋绿洲号邮轮上的旋转木马

文/霖山

—1—

几年前我曾到加勒比海乘坐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邮轮——海洋绿洲号邮轮。邮轮上有旋转木马,我每天都会去坐。到第三天的时候,工作人员有些好奇地问:“您的心真年轻,这么喜欢旋转木马?”

木马通常都是父母带着小孩子坐,或者年轻的情侣们相互依偎,很少成年人自己每天都去坐,所以她觉得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我从书包里拿出母亲戴过的眼镜,用眼镜盒里的软布轻轻擦了镜片,告诉她,“这是我母亲戴过的眼镜,我希望天上的母亲跟我一起看这不一样的大陆、看这不同的海洋。她非常喜欢坐旋转木马。”

过了几年到日本出差,有一天空闲时间,同行的两个年轻人去购物,我一个人去了东京迪士尼乐园。人潮涌动,每个项目都需要排长队。看过热闹的花车巡游表演,也走过温馨欢笑的人群,彳亍间我看见闪烁的旋转木马。

于是我的思绪飞到与母亲一起度过的那些甜蜜而遥远的回忆里。排了三个多小时的队,我坐上霓虹闪烁的旋转木马。

—2—

母亲坐过白天的旋转木马,也坐过夜晚灯火辉煌的木马。每一次游玩,她会开心好几天。

有一年北京石景山游乐园举办嘉年华活动,热闹异常。我们一起排了很长的队才坐上旋转木马,母亲却悄然落泪了。下来后我问她怎么了?她微笑着轻轻地说:“要是你爸爸也在,就好了。”

“是啊,如果父亲健在,父母一起坐旋转木马的样子该多么温暖?”我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敢说出来。

父亲在我上大学之前因突发脑溢血去世。等第二天清晨发现送到医院时,他已经永远停止了呼吸。一切都来不及了。这是家里人永远的伤痛。

这些年来,母亲一个人苦苦撑着供我读大学,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

看着抹眼泪的母亲,虽然她脸上带着微笑,可我忽然感受到那份孤单。她就是这样,说心痛怕真痛,所以从来不说心痛。说悲伤怕落泪,所以她从来不说悲伤。她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眼睛却经常在流泪。在哥哥当兵离开家的时候,在父亲去世后悲伤生活的时候,在一切苦难的岁月压在她肩膀上的时候,母亲总是笑着说:“没事,会好起来的。”

这是痛苦后面的希望,还是快乐后面的思念,也许是她独有的坚强的方式,抑或是跟岁月握手言和的智慧。

我第一次坐旋转木马是和母亲一起,在石景山游乐园。那时,我已经参加工作了。那次游玩我还特意叫了几个好朋友。母亲在北京没有朋友,平时很寂寞,人多热闹一些。

到了游乐园,我问母亲最想玩儿哪个项目?她说想玩那个彩灯闪烁的。我们坐上旋转木马,系好安全带。随着旋转木马的转动,她微微上扬着头,灰白的短发随风飘逸,这是她第一次坐旋转木马,高兴得像孩子一样开怀大笑。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天真烂漫的少女,原来母亲也曾年轻过!

我坐在她后面,她高我低,她低我高,我们一起飞旋着,起伏着,欢笑着,快乐得酣畅淋漓。当时她在想些什么?她抬头看看前方的路,勇敢迎接生活的挑战,耳边飞逝的是美好或痛苦的回忆。还好这一切都过去了,挺过来了。

—3—

父亲不在的几十年来,我一直以为对母亲很孝顺,她的生活还算开心。其实她心里很寂寞,而这是她去世后的这几年我才感悟到的。

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故乡来到北京,和我一起生活,对母亲来说也许是参天的大树连根拔起。在北京她没有朋友,对环境不熟悉。虽然衣食住行都无忧,我家小区里就有三甲医院,看病也很方便,但她精神上的孤独,我却未能深切体会到。

旋转木马,飞过欢笑,飞过泪水,忽高忽低,一圈一圈转起来。这多像我们的人生?童年飞过,青年飞过;飞过高峰,飞过低谷;起起落落,转着转着,到点下车。多么希望淡定从容飞过中年,飞过老年,到点我能优雅下车。

每一次坐旋转木马我都会带着母亲的眼镜,在上下起伏的木马上,在重复循环着的音乐里,在言笑晏晏的人群中怀念与母亲共度的幸福而心酸的时光,思念亲爱的母亲。

坐旋转木马时,我在想她。

你可能感兴趣的:(坐旋转木马时,我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