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亦老——李贺《南园》其五

《南园》其五

（唐）李贺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

若个书生万户侯？

你出身贵族，见人打招呼，你总是自称“陇西李贺”。只是，传到你这一代，皇族血脉已经十分疏淡，家境也早已颓败不堪。你瘦弱的身体已说明了一切，但家族辉煌的过去对你不止是一剂安慰，在你早慧的心中，那是一种既来自远方也奔流于血脉中的无声召唤。你终其一生，都在响应并追寻着这种召唤。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你渴盼着，也努力准备着！于是后人有幸看到这样一幅画：瘦长的身影，微耸的双肩，颠簸在同样瘦弱的毛驴身上，你在昌谷的乡间小路上幽幽来去。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少年时代的你，才华配得上的梦想，再加上勤奋不辍，挥笔一首《雁门太守行》，得遇文坛宗主韩愈激赏，仅仅十八岁，你已名满天下！

二十岁那年，你参加河南府试，你写的组诗《十二月乐词并闰月》，被誉为应试诗的上乘之作。你也因此顺利通过府试，准备当年冬天入长安参加礼部考试。踌躇满志，前程似景，你和家人多年积贫积弱的生活也眼看着有了改善的希望。然而，命运偏偏不肯如文坛知音那样多加垂青。你的才华遭到了小人的嫉妒。他们打着礼制的幌子，生生把你父亲的名字“晋肃”谐音成了“进士”，说你参加进士科考试就是对父亲的不孝。尽管有韩愈的愤激争辩，奈何世俗力大，你就这样被剥夺了入试的资格。

“只今道已塞，何必须白首。”仕途之路被判死刑！你心如死灰，身如枯木。“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于是你黯然返乡。经此打击，你的绝望与痛苦，连同那颗被揉碎了的心，呕成血，酿成最苦的诗行：“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天眼何时开，古剑庸一吼。”“壶中唤天云不开，白昼万里闲凄迷。”孤弱无力的你，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

眼看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但凡心中含有热血，又怎会安于寻章摘句！前辈的呐喊在心中奔腾：“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是男儿，就要投笔从戎，冲锋沙场！为了收复失地，重整破碎的山河，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这本就是男儿天命啊。只是，“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关河梦断，打败你的不是早白的头发和发黄的岁月，而是，那凌烟阁上熠熠生辉的王侯将相隔空的凝视，你看了又看，却找不出一个是像你这样的落魄书生出身！此生，你只能“心在天山，身老沧州”。何其悲，何其痛！

蛰居昌谷南园，你心有郁愤，则出门观景，景随心动，则赋诗言情。就这样悲愤交加，苦辣混杂，在落寞孤独中打发着时光，也熬瘦了岁月。你终究抵不过苦难的重压，撒手西去！据说，是因天帝刚建成一座白玉楼，特招你去为此楼赋诗写记呢！“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生终究一梦，若真如此，果是苍天不负有情人了。

“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你一生逐梦，奈何命途多舛，终为身世所累，你的尴尬、苦痛，连同你飘散在幽冥中的叹息，因这二十七载的呕心沥血和才华无双，终铸成惊艳世人的奇崛峭拔。

生前你曾自叹“天荒地老无人识”；而今，“雄鸡一声天下白”。时也？命也？“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愿你梦魂有知，余生无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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