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还乡者的爱

这本鱼王是去年夏天从省图书馆借的，看了数页就感觉这本砖头厚的书是消暑的绝佳读物，在恹恹不振的夏日傍晚，坐在夕阳晚照的餐桌上，有一阵没一阵的翻阅。感受穿越西伯利亚披白群山映衬下凛冬无尽的寒冷，这是种不用开空调的解暑方式。

当时翻阅的这篇名叫白色群山之梦，很喜欢的篇名，这个名字联想起年幼时在一个群山环抱的小镇度过的夜晚，繁星漫天，天空呈现静谧深邃的蓝色时群山投射的暗影。这篇讲述了猎人阿基姆在秋天深入到深山密林去打猎，深秋的原始山林色彩丰富迷人，果实累累，各色动物也四处出没，娴熟的猎人和他的狗不断穿行在密林，狩猎各种动物，也在不断采集各种果实，却在定点落脚的木屋里发现了重病濒死的艾丽雅，阿基姆竭尽全力疗养着艾丽雅，也得知了艾丽雅的遭遇并遇到她意外身亡的同伴，为了能够一起尽快离开丛林，阿基姆一边照料病人，一边拼命的打猎采集贮备各种物资，深秋很快过去，大雪覆盖了整个山林，阿基姆带着病人开始穿越这白色的群山，一路历经艰险，终于在另外一个猎人落脚的木屋附近，看到了执行任务的直升机，通过篝火引起直升机的注意，并被搭救，最后俩人依依惜别，直至分别阿基姆依然没有表露出他对艾丽雅的感情。这并不是个很复杂的故事，但却是全景呈现了从人物到整个原始山林的生存细节，从狩猎采集到冬季的山林穿越，从秋色的丰盈到寒冬的凛冽，无不透漏着一种具象的饱满和充实 ，这是当时首先读完这篇的感觉。

一声对命运的旷野叹息

      在已经是一年半读完整本书后再重新翻看这篇，这是关于阿基姆最后的故事，全书也基本结束了。在全书的第二部分基本都能看到阿基姆的身影，所有的故事不是发生在他身上，就是发生在他身边。阿基姆的身世，渔夫、船员、勘探队司机的经历，阿基姆最后的角色成为了一个娴熟的历经沧桑的孤独猎人，作者是仁慈的，将全书最富浪漫气息的部分留给了阿基姆，他与女病人在白色群山的木屋中品读着的诗歌，感叹逝者的自由奔放和热情，仿佛是寒冬中取暖的火，温暖着彼此。与第一部分零散短促叙述的乡邻截然不同的是，围绕着阿基姆的个人命运的描写更加全面。似乎是刻意的做法，作者用这一个人的命运交替侧面反应了苏联前中期整个社会形态的变迁，从前期的轰轰烈烈的集体生活，到后期个人独自穿越荒原四处浪迹的生活，刻画了个人生活的在大时代变迁下的轨迹。与第一部分站在还乡者的姿态描述故土的人情风土有所不同，作者更深入的寻找个体生存的价值，作者赋予了阿基姆道德上的无暇，他吃苦耐劳无所不能、勇敢执着、朴实无华。逝去的浪子盖尔采夫更像个沙俄黄金时代的代表，英俊潇洒才华能力兼备。白色的群山吞噬了一切，叹息的荒原，无尽的黑色森林。

这部由中篇、短篇小说组成的集子里，时间上大多停留在苏联中后时期，侧面能看到苏联中期远东开发政策对叶尼塞河流域沿途环境和人们生活的影响，以及后期临近苏联解体人们的思潮。空间上覆盖了叶尼塞河的广阔流域包括它的诸多的支流，作者以第一人称的视角，从最初近距离参与到故事之中，到逐渐以旁观者的话语去叙述他人的故事，夹杂着作者或精致或宏大的散文诗式的抒情描写，和充沛的情感抒发及感叹，这种既站在第三者又会站在故事主人翁视角的写法，最初让人迷惑，但后来联想到作者和小说中一些人的关系，也就明白这样的写法其实蛮自然和真实的，更具有一种带入感和纪录片式的亲历感。从头翻阅时，就挺喜欢开篇两页颇具同感的自述，这种同感来自亲身坐在篝火旁听着篝火燃烧木材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倾听自然的呼吸同时满是悲怆和对逝者的缅怀。这些自述更像是对整部小说人物和事物的概览。这个自述的最后总结道：

但人总是要这样：只要活着，他的记忆就兢兢业业的工作着，不仅记得住个人的大量往事，而且还会记住在生活交叉路口萍水相逢的人们，他们中间有的已经永远淹没在翻腾的人流漩涡里了，有的却成了始终同你休戚与共、心心相连的人。

一个还乡者的记忆

第一部分作者以还乡者的身份开始娓娓道来他的记忆，同大多数还乡者一样，对于故乡的亲人朋友有着复杂的感情，用作者自己的话说就是回故乡很少是出于本意和乐意，出于仪式性的参加葬礼和葬后宴。

即使是很少出于本意和乐意，作者仍旧乐呵呵的讲述了和弟弟夏日里捕鱼作乐，和一群乡邻在旷野聚餐喝酒，和弟弟在河沟湾岔里穿梭，以及弟弟的离世。仍旧叙述了酗酒的父亲和那个他不愿意面对的家。讲述了乡邻里那些或者传奇或者悲叹或者充满寓意的故事，这应该都是作者参加葬礼、葬后宴所听到的。书名鱼王这篇就是，一个寓言式的故事，发生在邻里中一个捕鱼能手身上，一个关于善恶因果报应的故事。故土是那切不断的血脉相连的枷锁，也是源源不断的滋养心灵的源泉。

这都是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一个对这片土地河流山川森林爱的痴迷的飘零人，一个在不断讲述和追忆这片土地上鲜活生命的痕迹的讲故事的人。这其中涵盖了关于民族性格的探究、社会的变迁、关于自然和野性的呼唤、个人命运的叹息等等，以及对发生的这所有的一切的大背景——这片向北流淌的大河、空旷的莽原、黑暗的森林、白色的冰雪所交织的这片土地无与伦比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