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体

我把钥匙刚插进孔里,门就被打开了,他又出现在这房间的里面,而我站在这小房间的门口。

我自觉的没有挪动脚步,把门关上,向电梯走去。“酒店太贵,公园长椅太冷,朋友家,还是算了。” 这些想法又一遍出现在我身体里。

我坐在全家超市的门口阶梯上,吃着八喜朗姆酒味的盒装冰淇淋。像现在12月的上海,我喜欢站在外滩上迎着风吹的方向吃,我希望看到的人多一点,也希望他们看见这一幕会多一些活着的勇气。

可是没有,12月的外滩根本没有人,但我每次依然会吃完盒装冰淇淋。

震动的手机打断了我的美好回忆。

“来电二姨”

我把手机攥在手里,心里默数10个漫长的数字。然后选择绿色划开。

“嗯。”

“小花啊,你弟弟又走了,我看他手机定位是在你家,你弟弟...”

我在心里跟她一起念着“有抑郁症,你多担待点,他在你家我就放心了,从小到大你是最乖的孩子了。” 

虽然念了上百次,可我还是很难带着那种充沛的朗读情感。因为这段文字的配图总是那个开门后坐在沙发上的裸体。他眼睛清澈,一脸天真,完全不在乎自己袒露在外面的任何一个身体部位,他就那样冲我打着招呼,如此潇洒甚至让我开始怀疑人类本就不穿衣服。或许别人问我的偶像是谁,我会说是个裸体。

挂断电话,浮现的是弟弟那邪恶的笑容,有时候我分不清抑郁症和性取向到底哪一个先发生。更分不清的是它们的真假。

我和他从小没有父母,二姨在努力补缺这两个空位,力不从心的她拉了还在上小学的我入伙,没有邀请,突然我就被补在了其中一个空缺上。从那以后弟弟就有了父母,至少从感觉上。

而第一次遇见那笑容就是我当上“母亲”那天,我放学去幼儿园接他,他正在费力的亲吻另一个小朋友时被我看见,我内心毫无波澜却看见他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那个延续至今从未改变过的笑容。从他三岁开始,出现在每次我看见他和其他男孩在一起的时刻。

我走在路上,想回忆一些家人间的美好时光,但总是看见那个站在外滩吃着盒装冰淇淋的自己,不知道它是想给别人活着的勇气还是给自己?那个身影和回忆互相拉扯着我,长椅却已经出现在我面前,我从包里拿出一块布条铺好,又拿出围脖糊在脑袋上,终究是谁也抵不过藏在我心底深处的真正归归宿。然后我盘腿坐下。

我挺直后背,将脸朝向风吹的方向,比一周前更犀利了。如果人生的终点也是起点,月份也是,他也出生时冷漠,慢慢变得温暖,最后在即将迎来的终点里,变回凛冽。

我人生的夏天如此短暂,世间是公平的,我想。那么我应该比别人更快走入终点。

我一直期盼着那一天到来。

“喵~~~~~”

“嗯。”

“喵~”  我保持姿势摸索着它该在的位置,蹭着它的脑袋,它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我也是。

突然,熟悉的恐惧又开始覆盖我,我必须开始环视四周,确保他真的不在,否则连这只不属于我的流浪猫也会离开。

我保持姿势,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我只会在它换姿势的时候也动一下,就好像这段时间我们是一类。


“喵~~~~~”

它跳下椅子,我看看天空,拿出手机,3:08分,还是会好奇它用什么判断时间。现在还剩两个小时,我将腿放下,风开始入侵我的肉体,努力穿透我所有的皮囊。

我享受双腿从麻木变到麻木的过程,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会短暂失去知觉,那时候站起来会有双脚离地的神奇触感。再用冰冷的双手摩挲麻木的双腿。它便会奇迹般的恢复。

“ 5:00 ” 

我可以回去那个小房子的时间到了,那个他非要送给我的小房子里。

我不愿知道凌晨这种时间他会去哪,我只想把这收纳进家人间的美好回忆。

我把钥匙插进去,1,2,3,空气中弥漫着安静,一种邪恶的安静,我慢慢推开房门,强烈的瓦斯味和满满的烟气把我冻在门口,各种想象开始飞进我的神经,我抵住所有飞来的文字,或许他只是想杀死我,没错,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呢。应该只是想杀我而已。

我把口罩按紧,关掉天然气,一扇一扇打开窗户,让自己保持大脑空白。可我一条一条撕下贴在窗户上的黄色胶布时,是他自杀了的想法还是钻进去了。

我挪动脚步 ,朝他该在的地方走去。

站在床边,我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裸体,十指紧扣,我打量着那个该被隐藏起来的部位,已经打算把责任全部推给它。

我转身关起门,拿起震动的手机,

“来电二姨”

“怎么了,二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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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床头柜上被一只钢笔压着的便利贴上写着,

“本想做个恶魔救赎自己,还是失败了,但是你可以,我亲爱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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