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17日,是乔永谦生命中又一个值得回忆的日子。在一档大型寻人节目现场,他终于见到了分别整整43年的爱人。彼时,他们的爱情结晶——43岁的儿子,也才第一次看到妈妈。历经磨难的一家三口总算团聚,紧紧相拥在一起,永不分离。这是一段特殊背景下的爱情故事,凄美而哀婉……
1.郎有情妾有意,生死两相依
1965年,乔永谦从部队转业到了湖北襄樊(今襄阳市)的化工部第六建筑公司。两年后,单位分来一个名叫王红的姑娘。素昧平生的两个人有了交集,从此展开一段惊世骇俗的爱情长跑。
那一年,乔永谦27岁,王红22岁。那一年,中国正进入一个特殊时期,文艺宣传成为最时髦的事,甚至本职工作都可能会为之让步。
作为单位的文艺骨干,两人时常在一起排练。王红有一副百灵鸟般的歌喉,一张口就惊艳了全场,是单位的大明星;乔永谦心灵手巧,会摆弄乐器,尤其擅长拉二胡。两人一个唱歌一个伴奏,配合得天衣无缝。
时间长了,身边人便拿乔永谦取笑。甚至有男同事伸出食指靠在一起,阴阳怪气地说:“哟,你和王红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一旁的王红听了,脸红到了脖子根,却也不恼,只是害羞地笑笑。
谁都看得出小姑娘的心思,乔永谦也不例外。王红长得不算漂亮,却有一股摄人心魄的美。作为城里的姑娘,王红的日常着装显得过于朴素了点。浅灰色的衬衫扎进黑色长裤,把腰肢衬托得尤为纤细,质朴中透露出高贵与优雅。早在看到王红的那一刻,乔永谦的心就翻腾起阵阵暗流。
王红的确是个知识女性,毕业于南京动力学院,以国家技术员的身份来到公司,对乔永谦也是一见钟情。
日子在悠闲的工作中滑过。公司下午四点半下班,五点钟吃饭。饭后,王红雷打不动要往乔永谦的宿舍跑。名义上是排练,实际上只想看看她的心上人,哪怕一句话不说,安静坐上一会儿也好。
乔永谦出生于1940年,父辈曾是大户人家,小时候被人称为“乔少爷”。王红得知这个典故之后,便调皮地叫他“乔老爷”。乔永谦则管王红叫“妹妹”。
“乔老爷”有情,“妹妹”有意,可他们的爱情却只能深藏在心底,因为乔永谦是个已婚男人。
早在乔永谦17岁的时候,父母就为他做主了一门亲事。妻子比乔永谦大一岁,两人的父亲是表兄弟关系。也就是说,妻子是乔永谦的表姐,他们打小就认识。
那时结婚不需要本人到场,父母一手就操持了,只等他们入洞房后从表姐弟变成夫妻。
1958年,大儿子降生了,乔永谦应征入伍。之后好几年没见过妻子,直到1965年,趁转业的间隙回家探亲。随后,二儿子也出生了。
认识王红的时候,乔永谦不仅已婚,还有两个儿子。正是这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阻止了两人彼此靠近的脚步。每每想到家中的妻子,乔永谦便强压住情感,把王红当成真的妹妹看待。
只是,爱情之火一旦燎原,单靠理智是无法浇灭的。
单位领导发现苗头不对,给乔永谦放了个长假,让他回老家冷静冷静。领导警告乔永谦,若是不听劝告擅自发展婚外爱情的话,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那个年代的工作既是饭碗,也是脸面,被开除就意味着承担丢饭碗和受唾弃的双重风险,个个致命。
1968年,乔永谦回家探亲。回去的时候秧苗才插进田里,离家时水稻已成熟。在漫长的一百多个日夜中,乔永谦满脑子都是王红身着灰衣黑裤的身影。终于有一天,他无法忍受煎熬,向妻子坦白了一切。妻子悲痛欲绝,一口咬死,绝不答应离婚。
长假过后,乔永谦返回襄樊,领导的“冷却计划”以失败告终。不分开还好,在分开的一百多天里,乔永谦才算琢磨出他和妻子的感情只是一种亲情,并非爱情。爱情是日思夜想,是魂牵梦绕。爱情受阻令他五内俱焚,原来,真正的爱情是会痛的。王红是他的初恋,也是他今生的唯一。
2.错位的爱情遍体鳞伤,最是断肠
返岗后的第一天,乔永谦发现王红也变了。她不再开朗活泼,人也瘦了一圈。看到乔永谦,王红的眼神里迸发出炽热的光芒,倏然间又消失了。她慌忙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瘦弱的肩膀却是一耸一耸的。彼此都清楚,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紧盯他们。为了前途,为了饭碗,为了名誉,他们得避嫌。
又到了下班时间,吃过饭,正当乔永谦在宿舍倍感失落的时候,王红如森林精灵般闪身进屋。她反手关上门,眼泪好似屋檐下的雨水,一连串一连串,扯也扯不断。
经历过离别,两颗心走得更近了。晚上九点,乔永谦叫王红回女生宿舍去,王红不走;九点半,王红依旧不走;十点的钟声响起,王红起身插上了门栓。这一天,他们的柏拉图式爱情新添了一分人间烟火气。
两人难分难舍,什么饭碗,什么名誉,统统顾不上了。他们仿佛坐上了一叶孤舟,在世俗的汪洋中乘风破浪。王红也发了狠:活是乔老爷的人,死是乔老爷的鬼。她要与心上人共同面对苦难,若是被开除,就同他一起回农村种地;若是要坐牢,她也一并去。
心一横,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1970年,王红意外怀孕。在处处都需要单位开证明的年代,未婚姑娘连流产的机会都没有。单位不是个生孩子的地方,回南京家里也不行。大姑娘生孩子,连父母都会看不起你。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单位领导不批假,乔永谦索性旷了工,带王红回到老家江苏徐州,将其安顿在他母亲那里。
处分下来了,双双被开除厂籍,留厂察看。也就是说,他们不属于厂里的人,还能在厂里上班,工作暂时保住了。
1971年清明节,王红在乔永谦母亲家生下一个男婴,取名为豆豆。与此同时,单位给王红的老家写信说明了情况。
孩子28天的时候,王红的母亲赶到了徐州,二话不说要把女儿带走。王红死死抱住豆豆,想带孩子一起走。母亲也哭了,你是个大姑娘,带个小孩怎么过日子。
这一天,王红在母亲的“押解”下离开了徐州。这一天,也成为乔永谦和王红的诀别之日。他们约好了,一定要保持通信联系。王红把信寄给乔永谦的表弟,乔永谦把信寄给王红的哥哥。如此中转一下,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尽管单位还留有空位,但王红不愿意回去了,她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在母亲的安排下,王红去了安徽的马鞍山。
儿子豆豆拜托给母亲照顾,乔永谦再次到襄樊上班去了,支离破碎的生活似乎正在一点点修复。
然而,就在同年十月,妻子认为单位对乔永谦的处罚太轻,跑来襄樊闹事。领导重新给出处罚——返回原籍。就这样,乔永谦成为农民。
事情闹大后,夫妻关系日益恶化。乔永谦以为妻子会同他离婚,没想到,妻子拿走家里的户口本,带上儿子回了娘家。儿时的表姐弟,少时的夫妻,从此成为陌路。婚是离不成的,妻子的态度很坚决:不给我幸福,谁也别想幸福。
妻儿走了,乔永谦搬去与母亲同住,共同抚养小儿子豆豆。他有文化,找了一份教师的工作糊口,日子过得孤寂又艰难。好在表弟不时转交王红的信,这些信,为乔永谦照亮了一个个漫长的暗夜。
1974年1月,乔永谦收到一封诀别信:老乔,你带着豆豆好好过日子吧,我要嫁人了。如五雷轰顶,乔永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又过了二十天,乔永谦收到一个包裹,里面装有他写给王红的所有信件,还有他和豆豆的照片。直到这时,他才彻底释然了。心上人找到了幸福,他只能祝福。毕竟,名义上他还是个已婚男人,没资格也没资本给予爱人幸福。
时光如梭,豆豆一天天长大,乔永谦也成了中年人。有一次家庭聚会,喝了酒的表哥突然聊起一件事:舅舅在世的时候,床底下放了很多信,都是王红写给乔永谦的,好像是被舅舅压了下来,不让表弟转交。通过时间判断,应该写在绝交信之前。舅舅走后,全家反复讨论要不要把信交给乔永谦,最后还是把信给烧了。
得知此事,乔永谦的心好似被千万只小虫一点点啃噬,好痛。他不知道在那些信里王红都写了些什么,在寄出绝交信之前王红又遭遇了些什么。信已毁,里面的内容成为永恒的秘密,这也成了乔永谦心上一道永恒的伤疤。
3.等待43年终成眷属,拥抱最美夕阳红
时光飞逝,转眼来到二十一世纪初。豆豆已成家立业,乔永谦也当上了爷爷。
2008年,妻子在娘家病故,至死都不原谅乔永谦。脱离了婚姻关系,乔永谦再次想起了王红。往事如烟,对于年逾花甲的人来说,什么都该放下了,可乔永谦放不下。
那时,豆豆的小女儿刚上中学,正处于对爱情特别敏感的阶段。在孙女的一点点诱导之下,乔永谦和盘托出当年的爱情故事。孙女也来了兴致,想帮爷爷寻找初恋,帮爸爸寻找妈妈,为自己寻找亲奶奶。
寻人进行得万分艰难,各种线索如风中的微光,刚一点亮就被吹灭了。
2014年初,已经上大学的孙女在网上发布了一篇寻人贴。帖子感动了一家寻人电视节目的编导,并邀请乔永谦父子来到现场。另一边,节目组通过其他渠道找到了王红。
4月17日,两位分别43年的有情人走进节目现场。
乔永谦带来了一把二胡,一摞保存完好的信和很多老照片。他告诉主持人,这些信被他珍藏在衣箱底部,足足有56封,一封都没搞丢。他还把照片夹在笔记本内,四周涂上胶水封存。
对王红那边,节目组是暂时保密的,只简单了解她过去的生活情况。王红家住马鞍山,有个很好的丈夫,婚后育有一儿一女。丈夫于十几年前病逝了,之后王红就同子女生活在一起,直到如今。
当被问及有没有想过是谁在找她的时候,王红摇了摇头。大屏幕开启,看到眼前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王红迷茫地说:“不认识。”
这三个字刺痛了乔永谦,他手捧二胡高声问,“王红,你记得这个吗?”
看到二胡,王红的眼泪就下来了。主持人问她想起来没有。她点着头,颤声说:“是乔老爷……”
感情的微波再次交织,乔永谦也豁出去了,当着银屏内外的观众大胆示爱:“王红,我爱你。从前让你受委屈了,如今,你我都是自由身,我有信心,也有资格给予你幸福了。你跟我走吧,豆豆需要妈妈,孙女需要奶奶,最重要的是,我们都需要彼此。还记得当年的誓言吗,我们生要在一起,死要在一起,死后的骨灰也要撒在一起……”
许是上天的旨意,许是命运的安排。此刻,这对相爱又无法相守的苦命恋人,终于越过万水千山,跨过时光鸿沟,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4.写在最后
前一次牵手,他们风华正茂;再次相拥,已是白发苍苍的古稀老人。盼了整整43年,乔永谦终于盼来重逢这一天,演绎了一段至诚至真的中国版《霍乱时期的爱情》。
节目播出之后,众说纷纭,有人认为乔永谦和王红的爱情不值得被赞美,这只是一段令人不齿的婚外情。
在此,作者补充一点个人看法。要知道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人们无法追求真正的幸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锤定终身。事情过去半个世纪了,请用包容的心来对待为爱痴狂的老人吧。在爱情的世界里不存在孰是孰非,只有适合与不适合。至于乔永谦原配妻子的苦难,又将是另一个故事了。
在找到王红后不久,两人就登记了结婚,并生活在徐州铜山区的一个小山村里。之后几年,不断有记者前去采访,希望了解两位老人的现状,全都被乔永谦婉拒了。
不打扰,就是最好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