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凛冽地划过皮肤,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当我来到这座城市中时,已经是深夜,黑色背景模糊了城市的轮廓,只是有野猫的哀嚎和乌鸦的鸣叫,在耳边嘈杂的响起。
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个适合修整的城市,但我太疲倦了,离开雨之城后,不知走了多久,疲惫的感觉一次次袭来,又一次次被克服,直到现在,疲倦终于渗进了身体的每一寸骨骼,我再也走不动了。
我向着这片城市的内部走去,不同的气味在鼻子周围弥漫,并且随着步伐的迈进,越发浓郁。
泥土的味道,火药的味道,断掉木材的味道,潮湿脚印的味道......
我在一片房屋的废墟前停下脚步,重重地靠在墙体上,我想它应该可以支撑我一段时间,只一会就好,我渐渐合上眼睛......
当我再次把眼睛睁起来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张孩子的脸,他满脸泥土和血污,衣裤破破烂烂,端着一把步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我的胸膛。
我举起手,一副不会反抗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他怯生生地问我。
“旅行者。”我如实回答。
他摇摇头,显然还是不能弄清我的身份,不过他似乎还是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不是这座城市的人。”他说。
我点点头。
“那就是入侵者了。”他的眼中突然闪起了兴奋的光芒,端着步枪,来到了我的身边。
“把吃的东西交出来!”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强硬,但还是难掩稚气,我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他毫不客气,把那双脏兮兮的手探进我身体和衣服的每个角落,粗暴地翻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原来是个穷鬼。”他丧气地说。
“不,我有很多吃的。”我说。
“那,交出来。”他说。
我摇摇头:“凭什么,你能拿什么跟我换呢?”
孩子陷入了沉思,显然他之前都是拿着步枪直接抢东西的,换这个概念就几乎没有存在过他的脑袋瓜子中。
等了很久很久,他才艰难地开了口:“我可以带你进入慈善会,成为慈善会的一员,你就会被保护起来,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孩子口中的慈善会似乎是这个城市的某个重要机构,也许可以借此了解一下这个城市,我这样想着,伸手进入我的大衣口袋,在一个暗格中摸出了一块奶糖,扔给了他:“一言为定。”
孩子像饿狼一样扑向了那一块小小的奶糖,目光警惕地在四周环顾了几圈,直到确认没有其他人在身边,才一把将奶糖扔进口中,放肆地嚼了起来,口水伴随着咀嚼声哗哗作响,那吃相会让人误以为在享受着什么饕餮盛宴。
“喂,你叫什么名字,进入我们慈善会是要先登记的。”当他把奶糖全部吃进肚后,开口问道。
“陆离。”我说,这是我唯一的记忆。
“嗯,陆离,很好很好。”孩子拍了拍我的肩头:“跟我走吧。”
如今仍是黑夜,街道之上没有亮光,但刚刚被云雾遮住的月亮却渐渐展开颜色,把微弱的白光投射了下来,多少能看清一些城市的样子。
城市显然是刚刚下过雨,路面一片泥泞,泥泞中似乎融进了血液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作呕。路面之上,是荒颓的建筑,残破不堪的墙体,露出千疮百孔的洞,月光透进,仿佛闪烁的眼睛。墙体的旁边,散落着不规则的石块,尖锐的棱角就像能切开一切的利刃。
孩子在一座教堂面前停下了脚步,这是这座城市中唯一还算完整的建筑,教堂通体呈白色,前庭的几根梁柱立得笔直。
“就是这里了。”孩子说着,推开了教堂的门。
一股浓浓的暖意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庄严神圣的歌曲,天使在云端优雅的歌唱,将甘霖洒向人间,别怕啊,孩子,即便冷风刺骨,即便刀枪截断了前进的道路,但总还有一个地方,收容着你,接纳着你,不管你是否贫穷,还是富有。
那个孩子的身体似乎变得轻盈起来,他也在高声唱着,和着音乐,如一个精灵一般曼舞,与他一起享受欢悦的,还有这满屋的人,他们从长椅上起身,一边吟唱着,一边在教堂中手舞足蹈。
“听着,我的同胞。”孩子站在长桌上,高声地喊着:“在今天,有一个人将会加入我们,他将成为我们的一员,与我们共同经受荣辱,欢呼吧,欣愉吧,让我们共同迎接这个伟大的时刻。”
音乐与庄严的圣歌却在这时戛然而至,孩子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尴尬。
“伟大的食客,杰克,你又领来了一个白吃饭的人吗?”一个人愤怒地说。
“我们的食物已经短缺得不像样子了,你怎么还敢再领一个人来分我们的粮食。”
“啊,看看这个愚蠢的孩子吧,他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上帝是不会原谅他的。”一个有着女人身材的男人因为体内过于饥饿,刚刚跳舞又跳得太过用力,说完这句话,就昏了过去。
“可是我想慈善会是应该接纳无家可归的人啊,我们是同胞啊,这是上帝说的话啊。”孩子无力地解释着,可他的话很快就淹没在了嘈杂的人声之中。
“咳,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老者缓缓走了出来,步履徐徐,却很坚定,声音很快静了下来。
“外乡人?”老者打量着我。
我点点头。
“你知道,我们这里也不是什么慈善机构,粮食储备本来也不多,如果再多出一个……”老者欲言又止。
“我想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我看着老者,缓缓说道。
“交易,你是个商人?”老者问道。
“算是吧,”我说:“你们很缺食物是吧?”
老者点了点头。
“如果我能带来足够食物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留在这里了?”
老者带着质疑的目光,又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显然并不相信我刚刚说过的话。
我招了招手,众人很快围拢过来,我刚刚已经留神到大厅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方桌,而在方桌正中,落着一个金制的杯子,熠熠闪着光芒。
我准备证明给众人看,于是走到方桌前面,用手一指那个金杯,众人皆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啊,你在干什么!”
“这个外乡人竟然敢用手直指圣杯!”
“啊,神明一定会怪罪的,神明啊,这不关我的事啊。”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娘娘腔顶着个铁锅,哇哇乱叫。
我双手合十,口中祈祷,不多时,那杯中盛放的清水微微颤动,如遇指引,我轻轻一拜,那杯中水随之喷涌而出,直冲穹顶,骤然炸开,水沫飞溅,如一场淋漓的雨。
空空的金杯却在这时开始重新涌动了,渐渐冒出深红色的液体。
“那是什么?”人群中有个声音试探着问。
我轻摇杯端,一股馥郁的酒香,在空气中漾开。
“啊,好香啊。”人们都闭上眼睛,似被酒香所指引,陶醉其中。
“他让我想起了家乡的花田。”像女人一样的男人翩翩起舞。
“我曾经吃过一种奶糖,就是这样的味道”另有一人很笃定地说。
老者仍是比较镇定的,在一派欢欣鼓舞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你使用的是什么妖术。”他问。
“妖术,也许吧,你不如喝喝看。”我笑着说。
老人迟疑了一下,似在怀疑我的企图,但他终究还是走上前来。
他转过身,面向众人。
“时刻保持警惕,我的孩子们,如果我出了意外,绝对不要放过这个异乡人。”他说着,举起金杯,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空气在一瞬间安静了,众人都谨慎地观察着老人的反应,他充满油光的脸上渐渐泛起一层红晕,神情也慢慢地舒展了下来。
“是葡萄酒。”他说,语气很柔和。
人群中爆发起了一场欢呼,不知是为了葡萄酒,还是因为老人的勇气。
他终于不再怀疑,握住我的手:“小伙子,你还能变出更多的食物吗?”
我将干涸的金杯重又摆放在方桌的正中央,依然双手合十,露出肃穆的神情,口中吟唱出一串咒语。
金杯此时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与桌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嘭!”一块烤好的牛排从金杯中喷出,冒着热气的牛排泛着诱人的油光,飞入人群,瞬间引发了一阵的哄抢。
金杯仍在剧烈地震动,奶酪,香肠,水果,面包,如水一样从杯中涌出,飞入人群,惊呼声,赞叹声,争执声,此起彼伏。显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如此丰盛美味的食物,情绪都变得极为高涨。
一切都如潮水般翻涌,又如退潮般很快消散,不知过了多久,我不再从金杯中变出食物,而教堂中的每一个人都心满意足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老人走上前来,众人也重新围拢。
“请大家欢迎新成员的入伙。”老人把我推到了中心的位置,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年轻人,请问你的名字是……”
“陆离。”
“很好,很好的名字,欢迎你的加入,我的孩子,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让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生死,共进退!”
“同生死,共进退!”激动的人群也跟着高声应和。
夜更深了,教堂的光线暗不可见,我与孩子一前一后,去向我的住处,教堂分做上下两层,一层为大厅,二层则分出很多房间,用作众人休息的地方,房间外面,标有不同的门牌号加以区分。
我的房间号是18号,位于右侧的正中,是个很不错的位置,我顺便问了一下孩子的房间号,他只是摇摇头,神情很是疲惫,想来是太累了,刚刚我们刚上楼与老者相遇时,他也是这幅神情,他正提着一盏灯向着右侧长廊的尽头走去。
我的房间被收拾得很干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储物的柜子,想来其他房间也应该是这样的布置。
“只是未免太干净些了。”我已经无暇思考太多,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我闭上了眼睛,很快融进了夜色之中。这一夜睡得格外得沉,只是仍然会做梦,情节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似乎有铁链碰撞发出的声响。
我醒来时,天刚微微亮,耳边突然交织起嘈杂的脚步声,我有些不解,推开门,看到走廊间无数个身影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不知要做些什么。
很快,我捕捉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是那个孩子。
“怎么了?”我拦住他,问道。
他愣了愣,看向我,随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笑了起来:“对了,忘记告诉你,我们要去采集。”
“采集?”
“就是慈善会分配的任务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快我们就会回来了,你继续睡就好了。”孩子仍是在笑。
我摇摇头:“我既然已经加入了慈善会,就理应接受任务安排,我跟你们一起去。”
孩子现出了为难的神色,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