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舅（2）

《中国合伙人》中有一句经典的台词：千万别跟好朋友合伙开公司。这里，我加一句，更别和亲戚一起创业，也许预制场从创立之初就已经注定了分道扬镳的结局。

蓝海的市场促使场子的生产很快形成了规模，舅舅从广州回来之后更是带来了先进的管理经验，工厂的产能迅速提升，渐渐的小有名气，商务洽谈日益增多。从刚开始的出门跑业务变成了人在家中坐，订单天上来。渐渐的人手就感觉不够了，为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于是贷款买了新的机械设备，雇佣了工人。大伙同吃同住，为了共同的理想而奋斗。厂里还养了条大黑狗，名字就叫大黑，虽然后来也养过很多条狗，但唯独那条狗舅舅念念不忘。每次新买了小狗，都要和大黑做一下对比。大黑非常聪明，而且身体素质极强。有一次，一只小鸟偶然落到它的饭盆旁叨食，大黑经过缜密的地理位置调查和细致入微的相对速度计算，从一个小坡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到了小鸟，饱餐一顿。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大黑只认舅舅一个主人，对其他人都汪汪叫，可以说是一只白眼狗了，其他人喂食，在食物到饭盆之前，它还可以保持克制，仅用低沉的呜呜表示警告，一旦确定饭盆装满，立马翻脸不认人，吠声高亢激昂，伴有阵阵冲撞的姿势，扯的铁链一抖一抖的。可惜，大黑被别人毒死了。后面陆陆续续还养了十几条狗，大多不得善终，印象中只有黑背是老死的，去埋它的时候大家都哭了。日子慢慢好起来了，那时候的大家都是开心的。唯独一人不开心，就是老三。舅舅逐渐成了场子的话事人，文能外出谈业务，武能下场打钢板，工人都听他的。老三仗着自己的身份，能偷懒就偷懒。舅舅也不惯着他，年轻人不气盛能叫年轻人呐，于是就为日后的悲剧奠定了基础。

有一次外出谈业务的过程中，舅舅骑得摩托车出车祸了，被一个卡车迎面撞上了，其实第一时间伤的还不是很重，舅舅当时躺在地上摔的七荤八素，恢复一点之后就想着站起来，就是这一站坏事了。他的胫腓骨其实已经裂开了，站起来的时候一用力，骨头直接断开，下半截骨头直接戳穿皮肤扎了出来。本来是三个月的伤，直接变成了半年。还好，人没事。姥姥当时吓坏了，去医院哭个不停，舅舅一边忍受断骨的通，一边还要安慰姥姥。万幸没有落下后遗症。货车司机一开始不愿意负责，后面经过几轮的谈判和警察调查取证，算是顺利把赔偿问题落实了。舅舅受伤这段时间，场子的话事人自然又变回老三了，他就有了点小心思。

伤好后，姥姥害怕夜长梦多，第一时间就开始张罗舅舅的婚礼，舅舅和舅妈是相亲认识的。两个人顺利的在一起了，我也有了表妹。日子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童话里这时候往往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是，现实不是童话。现实是，舅舅很快重返场子，发现经营状况变得很差，工人百无聊赖的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干活，订单数量也变得寥寥无几。于是愤怒的舅舅就去和老三理论，两个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之后没几天，老三就跑路了，舅舅一查账发现老三把现金全部卷走了，我们家多次去找老三，甚至对簿公堂，要求返还现金，最后法院调解，姥爷念在老三最终是自己亲弟弟的份上，同意了调解。他们拿走现金，我们留下场子和设备。姥爷当时想的是，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是，有时候青山真的会没柴烧。半年时光，技术进步，我们模型打造的楼板已经不适合最新的市场，曾经的合作伙伴都不再联系。偶尔有几个订单怎么能维持诺大的场，还没有钱做革新，不出意料，预制场在坚持了几个月之后终于宣布现金流断裂，凉了。自此，姥姥家不仅没赚到钱，毕生积蓄换来了一堆破铜烂铁，堆在仓库的角落里静静生锈，还倒欠一波贷款，就开始了漫长的还款之路。直接从小康给干回解放前。

我大概能想想舅舅当时的心情，绝望。自己放弃这么多，又十分努力，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到底是为什么，哪里做错了呢。场子的租期是三十年，当时壮志凌云，没想到才几年时间就被现实给干碎了。这么大场，总要做点啥。于是就想着搞养殖业了，一开始尝试了养鸡，没有经验，小鸡的死亡率很高，稍微长大一点自家吃都不够，还怎么卖。于是就尝试了养羊。舅舅是姥姥唯一的男孩子，而且深感理亏，所以姥姥就提议让我家和姨妈家都出资，众筹一波买一批羊帮一下舅舅。彼时，我家刚买了新房子，父母手里也不宽裕，为此还要挤出一点钱去支援老舅。我妈对这件事是怨声载道，经常在家抱怨。说舅舅没出息，这么大还要自己老母亲养他。那时候的我约莫7，8岁，并不懂这些事背后的故事，有样学样，于是在一次去乡下的时间里，舅舅逗我玩，结果把我惹哭了。然后一气之下，这次话脱口而出。舅舅瞬间就没了声音，他缓步到小房间，一个人静静呆了好久。时隔多年后，还是觉得很后悔。刻薄的言语就像利剑一样伤人，不敢想他当时的心境。

后来羊群渐渐多起来了，大羊生小羊，小羊变大羊。但是整体的收益一直上不去，舅舅就开始更深入的学习，发现是羊群整体的血统不行，为了帮助羊群完成素养的全面提升。于是我们家就买了两只种羊，一只是陶赛特，一只是特克塞尔。分别命名为小陶和小特。啊啊啊，羡慕死两个小家伙了，待他们成年后，每次发情期，就让他两分别和几十只母羊呆在一起，真正的齐羊之福啊。

第三部，农场争霸，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