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海电车

把朋友送上私铁后,我不急着回东京。打算再去惦记一下江ノ電的风味。有点像是日本的白味噌汁,喝习惯后,一天不饮都挂念得很。

到站台的时候,蓝色的电车刚好停站。这个点车子里还是很多人。大部分都是日本人,中国游客倒还没有占领电车。车子里也有讲电话很大声的女人,有随意闲聊的青年男性,有用纹身把身体都盖住了的大叔,有吃着散发气味的食品的男孩。总觉得这才像是日本真实的样子。这几日镰仓到处都人满为患,无论是滨海浴场还是单轨电车。我猜,这是因为八月中是日本的盂蘭盆,而近日则是お盆やすみ,故而大家都想蹭着夏日的尾巴来看看阳光和海的交响曲。我只想问他们,如此疯狂地跑到湘南来你们不怕晒黑吗?

但是我宁愿以晒黑为代价,也不愿意离开这个充满海味古韵的町市。低头一看,其实阳光早就把我手臂涂黑了。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落在房屋和境川上。河流把阳光从拐弯的凹岸以粼粼的纹路送向太平洋。有种吉他指弹般舒缓的节奏。

想起前日去过镰仓文学馆,不得不说镰仓真是一个适合文艺创作者生活的地方。如果说人类在海的面前可以叙述广袤如海的深情,面对群山的高耸连绵则抒发了隐奥如山的哲义。那么镰仓则是用铁路和步履把海的欢盈浪漫和山的清凉厚重都串联于一。于此处,诗歌、童话和浮世绘可以像风一样沟通山海。

车窗玻璃周围的银质窗棂在阳光照射下悦动着金属的光泽。而列车过了腰越就开始看到了海。海水亮闪闪的,让我错认为海中冲浪者是在淘金。因为我在车子最后一节车厢,所以能从车尾的玻璃看到海岸线的撤退。这几日海水见得不少了。只是不同的视角去看总有别样的情感。电车在前行的路上好像把铁路洒在了身后。海水追赶着锈迹斑斑的铁路,以风浪发出号角。穿制服的電車員到站时候总会把头探出去,以确认何时关闭车门。这在机械时代中反倒有种人情的温暖了。

跟镰仓告别第一站是极乐寺駅。因为这里是山脚下一处隐秘的车站。有蝉虫的交换,有夏日绿色的木叶在阳光下晃动的剪影。有戴着草帽穿着红裙的小姐姐,坐在月台的椅子上看着手机。有站在柱子边,挽弄长发的妇人,阳光刚好把金色倾泻在她的浅蓝色裙子上,她恰巧回头望向山中延伸出去的铁路,可以说得上是意犹未尽的虚幻的美了。正如极乐寺车站的美一般。一个日本的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从我面前跑过,就像是车站里划过的阳光下的清风。可爱极了。日语本是柔似水,再加上小朋友稚气满满的声音,让人不由得怜爱起来。我也不出站,只是在月台铁皮棚顶提供的阴凉下发会儿呆罢了。风吹到这儿的时候,山已经过滤了些许海赋予风的迅捷健猛。路过的江ノ電有墨绿、青绿、天蓝、深蓝。凑齐不同颜色电车的入站观赏经历,一如集邮般让人充满成就感。对我我这个俗人来说,夏日车站或许比文豪中意的温泉旅馆更加适合写作。这样朴素的月台和列车,总是让我想起《夏目友人帐》中九州的山间车站。想起列车中夏目把猫咪老师装进行李袋的桥段或者是猫咪被门扉夹到的桥段。自顾自呵呵笑了。

坐上回藤沢的电车。三站后是镰仓高校前。道口处依旧长枪短炮手机砖头齐刷刷指来。搞得我心惊胆战。到站下车,但是不出站。我只是想在木头的月台长椅上当个椅霸。海风扑面,带着腥味儿。青空白云,浪花依旧,千百万年,从未停息。我像是在看动态的神奈川冲浪里了。我左边坐着一对父子,都穿着沙滩裤,戴着渔夫帽,晒得黝黑。父亲胡子邋渣,儿子眯眼看着海水。我想起了《菊次朗の夏》里去东京的菊次朗和正男。又是夏日炎热而悠长的一日。大家在车站相遇,又在车站分开。我不知道海水会如何记录下这些回忆了。车站可以眺望到海中的江ノ島和耸立的灯塔。海鸟盘旋。海边的指示牌是它们旅行中的歇脚地。我想在这里舀一壶海,一勺风,一朵云和浪花,酿成青梅色的酒。带回家去。

最后我想要在江ノ島站下车。再去湘南的海边港口巡礼片刻。三日前第一站在此,如今也以之与此城郑重作别。头顶的草帽就是在駅出来左拐的街道上买的。草帽是夏日海边标配,在不被风吹跑的情况下。去西浜的路上被路边烧烤摊引诱。觉得这次来海边不来撸个串实在有些遗憾。于是点了个イカ焼き和生ビール。恰好有云,不至于把我也放在阳光下炙烤。涂着料酒的イカ焼き我想让猫咪老师也尝尝这味道。走向大海的路上,见到了很多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一对母子孤独地去看海吗?我希望其中的情节不会如《竹田の子守唄》般哀愁。弧形的海滩延伸着,很多人带着躺椅和帐篷而来,富士山很可惜地不愿意见到我。我也没它什么办法。大海如明镜,映射出观者心境。不知我下次再来,又是何番领悟和视野我。但我希望我的心如海般淼淼,血如山泉一般清澈。我不断去接近海,从山到海滨到沙滩,我在模拟一个用身心探索海亲近海的过程。近乎于还原人类诞生时的本能了。但是当我用手去掬海水之时,一个浪头打来,差点把我今日的衣服报销。仙人难做啊。风依然呼啦啦地吹,想起之前一个友人和我背过的动漫里的台本:「今日は風が騒がしいな でも少しこの風 泣いています」。我想了句差不多骚气的句子:「梦里的大海曾经起过火,火焰的形状如同浪潮的模样」。海边的乌鸦叫声更加空旷,大概也是在嘲笑我的幼稚。

我反复打量着大海,可惜一点也不觉得无聊。我打算听完一首《夏の終わりの海》就转身离开。我比较贪心,只是一个耳朵插着耳机。我想要拿大海拍打沙滩的浓郁的嗓音来为那清新柔缓的拨弦伴奏。海水宛如走路的速度前进,弹吉他的人,听吉他的人,安安静静看向海水的舞台。大抵是夏日最珍贵的回忆了。

大家原来都在微笑呀。

「思い出す声も色も褪せないように たからばこにしまっ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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