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遠處閃光

文／蘇更生

諾頓，你好呀。最近總有人跟我提起，說在電影裏看到你，老了，頭髮也白了，我說老了好呀，人總是要老的，就像時間一定會過去，以前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總感覺生活裏什麼都沒有發生，仿佛時間是停滯的，但是回頭再看，不是的，時間過去了，有的人長大了，有的人老了，一切都在變化。

每次季節交替的時候，時間總是在人們身上顯現得更明顯。雖然人們還沒有換上輕便的衣服，但是諾頓先生，我每個傍晚下樓散步的時候，發現樓下的樹抽出了花苞，不再是光禿禿的，黃昏中看不清楚，但是春天真的要來了。深夜裡我依然坐在客廳看電影，看書，從一場熱鬧再次回到自己的生活裏，我覺得很安心，即便時間流逝，似乎也無所畏懼。

天氣還是冷的，泡了一夜的紅豆在灶上熬煮成粥，再加進幾塊年糕，一碗熱騰騰的紅豆年糕湯喝完，這個冬天在我心裡也就過去了。還記得我們說過的嗎？一切都不錯，沒什麼煩惱。一碗熱粥就是可以讓人覺得安全。在我們的生活裏，到底有什麼是不能失去的呢？幾乎沒有，又有什麼是不可以失去的呢？這我不知道。不過我明白，無論什麼時候，吃頓暖和的飯，睡個安穩的覺，日子總不至於太難過。即便一無所有，反正一無所有，倒也不害怕失去。

這也勉强算是個好處。

離家半月，回家的時候猫很激動，貼在我身上不肯走。他又長大了一歲，來到我身邊已經2000多天。從他很小時候，我就開始養他，抱回家的時候，放在一隻快遞盒裡，不停在計程車上叫。那也是個早春，寒意還沒有散開，我用大衣包住盒子，擋不住他的叫聲，只是詫異這麼小的身體，竟然能有這麼大的能量，一路叫個不停。只是他不知道，養他的這個人，早已不再是從前的我，雖然肉體相同，住在裡面的靈魂卻像是重新投胎。諾頓先生，誰能知道，在我們短短的人生裏，人會有那麼多次脫胎換骨，從頭做人呢。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卻也在人生之中。我沒什麼可抱怨的，每次重啓，都平靜接受。我們需要在某個時候重啓自己的生活，無所事事的日子也不是壞事。有時候我會在床上睡上一整天，那時候我可睡得太多了，不過我總是告訴自己，沒關係，只要自己覺得舒服，生活不會因為你多休息幾天就懲罰你。時間是用來努力、浪費、揮霍和閒置的，節奏不同而已，不必介懷。

我總是想給自己再多留點時間，或許這也是一種任性吧。在擁擠的人潮裏，人人都在趕路，我總是停下來舉目眺望，回看來路，其實有什麼好看的呢，過去的都已過去，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我們的脚步無需倉惶。隨著時間走動即可，諾頓先生，你說是不是這樣？

散步的時候，我依然裹著一身厚衣服，走上一段，渾身發熱，最近感冒總是好不起來，身體不甚清爽，晚上歪在沙發上看書，看一段，忘一段，最近讀的是某比特詩人的傳記，在別人的人生裏，想要找到一點體悟，一點希望，一點認同，這麼看來，人類真是虛妄得有些天真。

但是天真並不是不重要。成熟也好，天真的好，不過是種選擇，但是我依然喜歡天真的人，浪漫主義的傻子，即便閉上眼也要說景色真美的人。這種傻子遍地都是，不開心的居多，但是沒關係，因為這些傻子，我們的生活變得有聲有色，即便自己犯傻，也不必放在心上。沒有人總做正確的選擇，當然了，身邊總有人一直強調正確，但是傻子，你的正確對別人來說，可能什麼都不是呢。

有時候我想起過去生活裏的一些人，他們也跟你一樣，老了，有些人精明慣了，有些人依然樂觀，他們無一例外，都跟著生活一起老了，那些沒有犯過傻的人洋洋得意，但是其實也不過如此。人生不是為了正確，人生只是為了讓自己活著。活著就是一切，活過就是一切。諾頓先生，我希望你能懂我在說什麼。

生活如此複雜，而日子又是如此簡單，人們看來如此普通，內心卻又深不見底，每個人都只有一雙眼睛，但是喜怒哀樂卻無窮無盡。這就是生活吧，如此複雜，又如此迷人，沒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這已經讓人充滿期待。諾頓先生，我已經不再那麼害怕了，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因為相信，因為期待，所以一定會有事發生，不管發什麼了什麼，好的壞的，都可以。

人們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為了鮮花和掌聲，而是因為要活著，有每一天的生活要度過，僅僅是想到這裡，我就忍不住激動，覺得有什麼在遠處，正在等我。你說，是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