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对刘先生动了心,可过往失败的感情经历告诉我,在感情里,谁先主动谁最后一定被动。因此,我将一腔爱意藏在心底,不曾表露。
2012年1月12日,农历2012年春节前,两年休假一次的他即将出发回内地老家,我当年在管理局值班。出发前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要回家了。我哦了一声,没有诧异,感觉就像是家里人那样自然。在回家的路上,他发来表白的飞信,我知道他是爱面子的人,也不敢傲娇着不答应,赶紧应下来。那晚的凌晨三点,我就后悔了,思来想去,他学历比我低,年龄比我小,工资比我少,我和他一起没有未来。我想说我后悔了,不要跟他谈恋爱吧,可我知道,他那么爱面子的人,一旦拒绝他,我们连朋友都不可能做了,我不想把关系闹得那么僵。我决定,等他休假回来了,在我们相处的过程中,我故意表现得坏脾气,让他受不了,让他提分手,我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不少。
刚开始的恋爱靠电话维系,每天打几个小时电话,两个人都有些害羞,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问问在干什么,吃了什么,每天就这些无聊的问题能说上几个小时,如今想来也是醉了。他休假结束回来那天刚好轮到我出去休假,我们打了个照面又分开了,这一分开,从确定关系到再次见面,两个月就过去了。
我休假回来的那天,刘先生做好了午饭,让我过去吃午饭。其实我们局里的伙食特别好,自助餐,每餐都差不多有6个荤菜、6个素菜,还有各种小吃和水果,摆在漂亮精致的瓷盘里,看起来就特别有食欲。可比起美貌可口的食堂饭菜,似乎刘先生的饭菜更吸引我。那天中午,刘先生炖了清亮的香菇鸡汤,爆炒了双椒鸡和藤藤菜,我们俩就那么面对面坐着,都有些害羞,有些不知所措,他帮我倒好饮料,盛好汤,让我赶紧尝尝。我装淑女,一小口一小口的喝,鸡肉也不敢夹太多,怕吃相难看吓到他。之前说要给他展示坏脾气的想法早就在看着他做饭的时候忘记了。
我们的兴趣爱好并不一样。他爱打游戏,我对游戏一窍不通;我喜欢出去走走,他喜欢呆在屋里;他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我觉得周星驰的电影都是垃圾;我晚上要去楼上看星星,他说看星星会冻死他的;为了迁就我,他打的游戏从英雄联盟变成了你画我猜,我们两个一起玩,看到那些奇葩的题目,笑的前俯后仰;他陪我看动画电影也能看的津津有味;他顶着铺盖陪我去楼上看星星……
他的副大队长对我说:你千挑万选怎么选了他,他就是个花花公子,你不是不知道他跟前面那个妹儿的事呀,你选那谁谁谁不比他好啊,人家又老实、又忠贞。我没有反驳他,只是笑,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刘先生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每天早上必须洗头。每天晚上,一定要把第二天要穿的制服用熨斗熨好,裤子一定要熨出线,皮鞋一定要擦到锃亮,我是不会帮他干这些的,我自己不喜欢洗头洗澡洗衣服,太麻烦了。我就看着他干,觉得特别有意思,看着他做饭,看着他打扫房间,看着他熨衣服,看着他擦鞋子,就会觉得生活有滋有味。
和他恋爱后,偶尔会在他家过夜,但我一般第二天早上会在局里所有人起床之前回去,装作是在局里的样子。有一天,我刚进局里的大门,就碰到了早起要去工地的副局长,我曾经和他聊天说起过,我妈对我管得挺严的,虽然已经成年,但是禁止打麻将、禁止抽烟、禁止未婚同居。当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只感觉人设已崩,被啪啪打脸。我尴尬地打了声招呼,赶紧溜回宿舍了。
我下工地的时候在项目部捡到了一只流浪狗,觉得可爱可怜,就带回来了。可我从来不碰它、更别说抱它、给他洗澡了。抱回来后,刘先生就成了它的妈,每天给他洗澡、给它买火腿肠,给它打扫粑粑、训练它如厕。狗真的是知道谁跟它亲,谁对它好。看到刘先生回家,哇哇欢叫,可开心了。看到我回来,把我当陌生人,咬我,还想爬到床上来,我拿着衣架在床上跟它打架,边打边骂:“你还敢凶我,你知不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你别看他对你好,你惹毛了我,分分钟让你回老家待着。”可我越骂它越凶。后来刘先生进来,对它说:“你要搞清楚呀,她才是这家的女主人,你惹毛了她,我也保不了你,你乖乖的吧。”那只狗就真的偃旗息鼓,乖乖地躲到我们床下,安静地睡了。
刘先生特别喜欢小孩儿,谁家的小孩儿他都要逗一逗,抱一抱,有些小孩子浑身脏兮兮的,我就提醒他别抱,他说,这有什么嘛,衣服洗洗就好了嘛。在我们家附近有一个五年级的小女孩,以前我和刘先生还没恋爱的时候,她经常找我们玩,后来我们恋爱了,经常在管理局后面的坝子里约会,她有几次看见我和刘先生手牵着手,她就问,你们干嘛呢,我说我们俩谈恋爱呢。她就恶狠狠地盯着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理过我们俩。
刘先生特别怂,居然酒精过敏,一碰酒精就浑身起疙瘩,而我又是个酒鬼,没事就爱喝酒。有一次和朋友们吃饭,刘先生被闹着灌了一瓶啤酒,就晕了……我送他回家,在楼底下碰到一个喝醉的藏族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时候他自己走路走不稳,边走边吐,特别难受。他非要让我打电话通知他的同事们,把人带回去。我担心地上的那个人会突然起来发酒疯乱打人,他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我又打不赢一个喝醉了的男人,劝他快走。他说,现在零下十几度,如果今天晚上没人把他弄到屋里,极有可能会被冻死的。我无话可说,只能忍受着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陪他等着他的同事们到来。
那时候,他脖子后面长了一个大包,到医院检查,说是良性肿瘤,需要手术,手术那天,我送他进了手术室,自己一个人在门外等着,脑补了各类画面,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一个小时以后,他从手术室走出来,脖子后面包了一块纱布,头已经不能随便乱动了,我问他痛不痛,他说不痛呀,一点都不痛。那之后的一个星期,他都只能躺着或者半卧着,鬼才相信会不痛呢。
恋爱一年以后的春节前夕,我带着他回家见我妈。从黄金到我住的乡里没有班车,我们俩租了一辆摩托车,山间凛冽的寒风把他的鼻子冻得红红的,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家,我妈出门接他,我下车才发现他清鼻涕都冻出来了,因为已经冻木了,他自己毫无感觉。我笑到蹲在地上不能站起来,我妈呵斥我疯了,赶紧拿纸给他擦掉,现在,他经常自嘲,问我妈,当时第一眼看到他是不是以为他是傻的。
那天晚上,他睡在我的闺房。房子的墙壁是土墙,房顶是用竹篾编织的糊了一层石灰的天花板。我的床是我很小的时候,我妈专门找手艺好的木匠给我做的,从小到大我们搬家不下十次,可我都舍不得扔掉这张床,每次搬家都是拆了装,装了拆。那张床有床顶架子,架子外面罩了白色的蚊帐。床边挨着墙的空中挂着我用手工艺纸折的风铃,床的正中央也挂着我折的环形的风铃。床前是窗台,摆着一张书桌,书桌是用有些年头的木头做的,已经很旧很旧了,上面摆着我高中时的教辅书,初中时上台唱歌别人送的塑料花,还有初中暗恋我的同学送的风车。书桌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燕子形状的风筝。刘先生对此非常新奇,现在还经常说,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闺房,最舒服的床,整个屋子里散发着兰花的香味。嗯,我觉得他魔怔了。
好不容易回趟家,我得去看奶奶、大姑、幺爸、舅舅、干妈,一天的时间在山里跑了可能有20公里吧,他穿着一双皮鞋,晚上洗脚的时候已经打出泡了,他也没抱怨一句。在去看亲戚的路上,碰到当地的村民都要问我是谁,当知道我是谁以后都要和我攀谈几句,这个时候,刘先生就会给他散烟,点火,特别殷勤。后来我问刘先生,我跟他们都不熟,你那么殷勤干嘛,他说,这些村民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他看着他们也觉得亲切。后来,我再回家的时候听家里人说,村里人都知道我找了个好小伙,懂事,和气。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我喜欢这样的刘先生,热爱生活、心地善良、幽默风趣、坚强隐忍,对我极有耐性,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在我心里比王力宏还帅。
生活不总是一帆风顺的,我们也有吵架吵到要分手的时候。有段时间,一会儿听哪个同学在成都买了房子,一会儿听说哪个同学在哪儿买了套别墅,我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看刘先生哪儿哪儿都不爽。终于,刘先生忍无可忍,在我和他吵了一次架提分手以后,他居然同意了。当时,他一脸颓丧,跟我说:“就这样吧,你闹了半个月了,我也累了,分开吧。”听到这句话,我整个人心都凉了,失眠了一天两夜,像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除了上厕所,滴米未进。我感觉自己睡在冰窖里的,四肢冰凉,我祈祷自己就这么冷死吧。可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等着他来找我,可一天两夜过去了,他都没有来,我的心彻底凉了。我是个情绪不好的时候一定要做点什么的人,如果不做什么,我肯定会死。我决定走了,悄无声息地走,不要工作,不要钱,我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小县城。于是我疯狂地收拾衣服,书,我的那些破烂。打包,邮寄。他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得到同事线报,说我准备回成都了。他终于来了,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看着我,眼睛里有愤怒,有心疼,就是不说一句话。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眼睛,期待他说句话,可坐了半个小时都没说一句话。我从柜子里拿来两瓶红酒,打开,直接拿着瓶子开始喝酒,一边喝一边看着他,眼泪不停地流。他还是不说话,只是用手按住我的手不许再喝。我推开他的手,直接拿起瓶子站起来,在他面前把两瓶红酒干了。过了几分钟,开始晕,开始吐,止不住地吐,从下午到晚上,就没停过,胆汁都吐出来了。他看我不对劲了,不顾我的挣扎,架着我去了医院,当时已经凌晨两点了。医生说可能是酒精中毒,要输液。就这样,他沉默着陪着我输液,直到早上六点。他送我回局里,说要上班了,他要回家洗漱,也不看我。我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句:“我错了,不要走。”
他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问我: “以后还喝酒吗?”
“不喝了,但是你不要不要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
然后抱着我的头抵在他的脖子,我感觉到我的脖子有温暖的液体流下来,他哭了。之后他松开我,到隔壁敲秦桦妹妹的门,让她帮我打点稀饭,照顾下我,他真的要去上班了。
经此一事,我才知道,当初傲娇着说让他受不了我的坏脾气而分手的我,早已离不开他,自此,也不再作妖,接受他买不起房,买不起别墅的事实了。
我们决定回家扯证。在回老家市里的车上,当时正好是饭点,我们还在路上,没有吃饭。我突然就陷入了一种极度悲伤的情绪里,他没钱,我们结婚没有婚纱照,没有对戒,没有彩礼,更没有车子房子,他只见过我妈一面。我就要这样把我嫁了吗?他真的爱我吗?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悲伤,流泪慢慢变成了啜泣,最后变成了压抑着的嚎啕大哭。全车的人都看着我俩,他非常尴尬,越安慰我我哭得越厉害,最后决定放弃劝我,让我自由释放我的情绪。在他放弃安慰我,不理我之后我自己慢慢平静了。下了车,他带我去了市里最出名的小吃店,给我点了两碗面。我像小狗似的把面吃得精光。吃饱了心情立马就好了,感觉刚刚在车上嚎啕大哭的一定不是我。他看着我笑,怎么样,吃饱了心情好了吗?我开心地点点头。他说,我还不知道你,饿了就会情绪低落,只要你莫名其妙不开心,多半是饿了,带你吃一顿吃饱了就好,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我仔细想了一下,好像真是这样。初中的时候长身体,总是吃不饱,一直处于一种饥饿状态。加上那时候家里问的特别穷,所以现在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一饿,就觉得绝望。
扯证那天,我们从亲戚家出发,坐着三轮去民政局。一路上有些莫名兴奋,倒是到了民政局,拍照,填单子,就跟平时工作一样平静。领完证,我们坐三轮车回家,那个时候,我突然升起了一股责任感和自豪感。以后,我就不再是一个人了,我要为刘家传宗接代,光宗耀祖,不能做有辱刘家门楣的事,想到这里,紧紧抓着刘先生的手,眼眶就湿润了,被自己的大义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