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右手母亲亲自给我系的红绳,牵起了我俩的亲切,让我身在异乡也总有一抹温柔在心间,很难想象,这是我们的第二十四个年头了。7岁那年,来了个翻山越岭的摄影师,在大自然的影棚下,她带着我们姐弟四个,按下快门的动静让我的表情在照片里定格多了一抹防备。

总觉得不过一个恍惚间罢了,可那四个怯怯懦懦盯着摄影师瞅的小屁孩,已让她白了双鬓,一个接一个的也将离开她的羽翼,岁月的沟壑也不小心的爬上了她的脸颊。初中时代最是反感“温室花朵”这四个字,毕竟透露出来的是父母的庇佑,青春期的我甚至不愿意带她给的好运红绳,因为那代表着我的羸弱,那时的我一心只想脱离她的唠叨,可是如今我珍爱得很,假期难得回家,随便她骂也不生气,她还笑我,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孩子。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最爱和我吐槽这一地鸡毛的生活,爸爸不懂疼惜,爷爷总是针对,她念了好多年的要一走了之,可是最后往往要加上一句:“要是没你们四个的话,这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她属于早婚早育,17岁跟了爸爸,19岁生了我,对未来的希冀刚刚开始就被我们耽误了,可是那个年代啊,女儿不能读书,到了年纪就芳心暗许给开摩托车的不良青年。记忆中的童年,他俩总是吵架,她也算是独立女性的代表,没有坐着挨骂,而是起身反抗,因为是自己选的伴侣,她也从不敢在外公外婆面前诉苦,若是我能像电影里那样回到他们的时代,我也不想她过这样的生活,我也会努力帮她寻找另一片天地。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脆弱的人,所以我也常报喜不报忧,不愿听见她的啜泣,高二那年,父亲病重,住进了医院,也就是那一年,母亲在家里的地位忽而高大起来了,向来“专政独大”的父亲住院两月,是母亲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顾,她总是能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比如和我那个事事要掌控的父亲在一起二十多年,他不爱干净、常说大话、懒、脾气大,归根结底,都是老一辈劝的那样:“为了孩子,你忍忍吧。”孩子是她离不开这个偏僻滞后的大山的软肋。

我的母亲是一个永远被牵绊住的人,前两天爷爷又在闹他们两个,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和我吐槽,又说自己要走,我恶狠狠的激她:“你走啊,你就只会说,不要说了,反正我现在也没用你们的钱,过两个月我找到工作了就供妹妹的生活费,你赶紧走啊。”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而后深叹了一口气:“我也想走啊,可是这个家我怎么丢得下。”我继续激她:“怎么丢不下?你操劳了一辈子,现在我们都有自己的能力了,弟弟们反正也不读书了,你有什么丢不下的?”可是这里的牵绊已经扎根25年之久了,虽爱吵架,可终究也触及心底的柔软,父亲虽然懒,却也能不知疲惫的在她生病时带着她四处求医,虽然“专政”,却也是“专职司机”兼“专职厨师”,孩子们虽然没有什么大成就,却也还算听话。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爱哭的人,常常会因为我们一夜一夜的哭,例如青春期的叛逆、一个小小的扁桃体手术。去年弟弟的那台胆囊的大手术,她的眼泪有我记事以来的总和那么多,因为医生的一句“是从娘胎带出来的”,她觉得弟弟的病是她的责任,是她怀孕时没有注意,才造成了弟弟先天的身体虚弱,她将一切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短短几天苍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密密麻麻的,一夜一夜的熬,一夜一夜的哭,,本就因外婆的离世伤心过度而得了甲亢,小病不断,可是在弟弟面前,她一直是微笑着的,生怕自己的眼泪扯动弟弟的伤口。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如水的形容恰好,毕竟她依旧爱哭,岁月不回头,可是大多数时候我都觉得她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她真切的爱这个世界、爱家人、爱自己,虽然是在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她也还是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忙的时候钩钩拖鞋、唱唱山歌、跳跳舞。孩子们逐渐长大,她也不再有仗剑走天涯的梦想,更多的是将这些寄托在孩子身上,有人说“父母将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太过于自私,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不该被支配。”这种观点没有反驳的点,只是我就是想载着她的梦想,去开拓我们的未来,因为他们不仅占据我的过去,也将占据了我的未来。

我的母亲是最爱我的人,我身上的这些不安定因素,其实勇气都来源于她,她是最先支持我的写作梦想的,还会因为别人诋毁这些梦想而发脾气,大二那年,我给爸爸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来解释我为什么想写作,而只字不识的她就只是说道:“幺儿,你想写就写啊,他根本什么都不懂。”无法忽视这句话给我的力量。

近几天,突发足底筋膜炎,寸步难行,又恰逢我大四已返校,本来不打算告诉她的,可是妹妹多嘴,我第一次觉得他们的关心沉甸甸的,而自己万分的配不上每天好几通电话的关心询问,此刻她又在从老家来的路上,留下父亲一人打理家中事务,我想大概只有父母才会为我这般奔波,他们本就半生都扎根在村里,不会用导航,也携带着不愿麻烦别人的自卑,可就是这样的他们,给予了我远多于自身力量的爱。

老家的天气很磨人,想来她因月子没坐好的风湿也是同样磨她的吧,又正逢农忙,定然是吃饭也顾不上的,所以她总说让我和妹妹找个近点的婆家,太远了的,她的腿以后怕走动不了。不管任何时候,为人子女,我亏欠的终究还是母亲多一些,她怀胎十月,又经历了那一遭九死一生的盘旋,怎样都是多比父亲多相处了十个月,再有全家的衣食住也多是母亲在操心,虽然她的品味我常常回复以鄙视,可如今也渐渐的趋同,我也学会了欣赏她的那些大粉大紫与千娇百媚的花,也渐渐的在购物车中加上了她的喜好。

关于母亲,我的记忆中确实没有太多感天动地的过往,可是我也清楚,过去的每一天我身上都背着她的关心与爱,即便那种相处很平淡。她只是默默地支持,默默地流泪,默默地彳亍在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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