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雪色和月色之间的来客 (一)

我生在妙不可言的等待中,等待随便哪个未来。

                                        ---安德烈·纪德《人间食粮》

    “爸爸,我问你一个问题哦,中国的首都是哪里?”

    “是北京。”

    “哇,那北京一定很棒吧!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好啊,等爸爸赚到钱,一定带你和妈妈去北京玩!”

    ···

    “妈妈,今天学校有家长会,你能去参加吗?”

    “啊,抱歉宝贝,妈妈最近很忙,等下次吧,下次妈妈一定去参加,好吗?”

    “好,那我下次也争取考双百。”

    ···

    “咱们一家人什么时候能一起吃一顿饭呢,爸爸妈妈?”

    “等我们处理完手上这一单生意吧,行吗?”

    ···

    “你们为什么总是这么忙呢?为什么不能陪陪我呢?”

    “好孩子,爸爸妈妈也是为了全家能有更好的生活,等你长大了就能明白爸爸妈妈的一片苦心了。”

    ···

    对于苏泽宇来说,生活总是充满着无休止的等待和随之而来的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一直在等,却依然没能去成北京,没能在家长会上看到妈妈的身影,没能一家三口完完整整地吃一顿饭或是外出游玩一次。

    从他有记忆时,生活就是跟在爸爸妈妈的身后,不停的搬家,不停的奔波。从他最初记忆里的简陋板房,再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再到有着窄小巷子的老旧小区,再到现在这个新的住处。然而一直都没有变的是,苏泽宇总是一个人在家里等着。爸爸妈妈总是很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照顾他,所以为了生存,他也早就学会了洗衣做饭等等一系列照顾自己的技能,也很早熟悉了扒着阳台一个人望楼下光景的滋味。

    那一年,苏泽宇十岁,上三年级。

    别的三年级的小男孩,心里都在想什么呢?作业?学校?永远也收集不齐的小当家水浒英雄卡?还是电视上即将播的动画?虽然人人不尽相同,但大抵他们的小小脑袋里都是在想这些事情罢了,可是苏泽宇跟他们不一样。许是因为频繁的搬家转学,他并没有什么在一起玩的小伙伴,更没有什么固定的爱好。大部分在家的时间,他喜欢呆呆的站在阳台上,眯着一双狐狸眼往楼下望,偶尔会有成群的小孩子在楼下嬉闹,他也不会主动下楼去加入,只是心中隐隐地生出一丝羡慕,继续默默地看着。

    这一天,苏泽宇早早写完了作业,填饱了肚子,给妈妈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得到回应之后,照旧走到了阳台瞧着楼下的风景。初夏的天很长,五六点的时候还是亮着的,他踮起脚使劲望了望远处的小区门口,并没有看见有什么熟悉的身影走进来,便木然地把目光挪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时候,“咣”地一声突然响起,阳台上的一块玻璃瞬间被砸出了一个洞,一块圆润的小石头伴着玻璃碎片哗啦啦的就掉在了阳台上。这样的场景,对一个十岁的小孩所拥有的世界观来讲,真的可以用震撼来形容了。玻璃破碎声之后,四下里是一段长久的寂静,苏泽宇立马就从他的那一点小小的孤独惆怅中醒了过来,就在他凭着本能飞速运转着小脑袋瓜,尝试梳理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纵然是独立自强如苏泽宇,也有些懵住了。他犹疑了或许有两三秒,继而英勇地把那些小朋友独自在家的注意事项等诸如此类的知识点抛在了脑后,走到防盗门前,一下子打开了门。

    楼道里声控灯的暗黄色光均匀又轻柔的打在来的人身上,一瞬间苏泽宇心里生出了许多的不真实感。

    这不过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星期五,如果没有发生这一件突发事件的话。

    江语笑其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女流之辈,竟然真的在今天有了如此大力出奇迹的壮举。当然,她也万万没有想到,这根偷偷从老爸的毛裤里抽出来的宽松紧带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以及手里握着的简易弹弓,又抬头望了望远处的“事发地”,第一次体会了一个头两个大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身边的伙伴们早就已经乱作一团,有几个心智不坚定的偷偷遁走了,还有些许比较脆弱胆小的放声大哭了起来,剩下的几个带着一丝慌乱开了腔:“怎么办啊,语笑?人家的玻璃碎了,好像还是你家对门儿呢!”

    江语笑被身边伙伴们各自的“精彩纷呈”搅和得心烦意乱,只想让他们快点消停下来,于是便手一挥,豪言壮语脱口而出:“哎呀,不就是砸了块玻璃么!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去道歉就是了!”

    此言一出,周遭的混乱立刻停止了,还在哭着的那几个立刻止住痛哭抹了抹眼泪,出声问道:“你说真的,语笑?”

    “那当然!”江语笑说着,又使劲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好最大程度上显示出自己的光辉伟大。

    “哇,你真是太勇敢了!”

    身边的孩子们一下子就从刚才那种焦虑担忧的情绪中跳了出来,欢欢喜喜地收拾好东西,各自回家了。只留下江语笑一个人,握紧了拳头,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上楼,敲响了邻居家的门。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站在门后的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他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双细长的眼睛轻飘飘地打量了门外的江语笑几眼,虽然他算是这个家的主人,可那眼光看起来就是怯生生的。

    “那个···不好意思,是我···打碎了你家的玻璃。”

    苏泽宇不说话,只是又打量了对面的人几眼。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四肢有些瘦脸却是圆嘟嘟的,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清亮的光,让苏泽宇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转了又转,最后目光锁定在了她的手上。

    而对面的江语笑呢,在看到苏泽宇看着她的手后,立马不知羞耻的笑起来:“你也喜欢打弹弓吗?好巧诶···”她的手炫耀似的举起那个弹弓,可是又突然意识到了她是为什么敲开人家的门后,立马蔫了下来,飞快地把那个弹弓藏在了身后,“抱歉啊,把你们家的玻璃打碎了。我···我叫江语笑,就在你家对面住,你爸妈呢?”

    “他们还没有回来。”苏泽宇摇摇头表示不要紧,“那个玻璃,没有关系。等爸爸回来让他修就好,正好还可以多让他在家留一会儿。”他说完这话后,神情就有些落寞的地下了头。而对面的江语笑呢,早就因为对方的一句没关系迅速恢复到刚才在楼下飘飘然的模样了,她兴奋地往前踏了一步,朝着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男孩开了口。

    “他们这么忙,那你总是自己在家咯?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和我们一起玩吧,我们有很多人在一起玩的!”

    “我叫苏泽宇。”苏泽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并不适应面前这个女孩子如此热情的相处方式。不过虽然不适应,倒是也不讨厌她。

    “苏泽宇···嗯···我们家那个老爹应该会喜欢这种文绉绉风格的名字,哈哈哈。我叫江语笑,是欲语先笑的意思。”她说完,脸上便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可是对面的小男孩表情还是淡淡的,细长的眉眼温柔地垂着,不再说话却也没有关门。她有些费解地抓着后脑勺的头发和对方道了再见,便回了自己家,老实等待命运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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