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人尽望，江城飞芦花

1

现在，我们终于看到江城的“雪”

是怎么把一座血管都裸露在外的城

埋在光的琴弦上的

十里滩涂的黄昏啊，仿佛寄往天国的邮票

只为朵朵芦花打开一座旷世谷仓

她们漫不经心簪在失独老妪的鬓边

覆于孤儿的书包、看不见故友的鸟巢上

让一切饥馁和病痛都徐徐抹去痕迹

连江水都为自顾自的浩瀚而羞愧

仿佛芦花急急过江是一处虚笔，不经意

露出绝色，整个江城都被这耐飞的“雪”提起来了

想跟着这腾云驾雾的野孩子一起飞

直到俯瞰一眼长江水，才想起去年的病与伤

2

和一朵芦花结识，缘起一场对光的勘误

铎铃与月光碰撞，风与第一次远途的候鸟摩擦

都是因为对光心生愧疚——白色过于妖娆

接近透明，留下大段大段独白，悬空的寺庙

谁不顺着芦花溅起的省略号来到一座碑铭前呢

这里葬着不知压抑的春风，独占鳌头的牧笛

这里还有一个人拼命揉搓着盲马的眼睛

试图使他回望八千里故土山河，逝去亲人的爱

这是光狂舞后留下的残缺，由芦花打出哑光的补丁

形成失重后的怅惘——坦途都在空中

逆旅都在一丛丛参差披拂的芦苇荡里

告别是一场盛大的遗忘，由浓到薄

由新到旧，有人已在唇边轻轻吹起一朵涡旋

那是芦花与人间相识的模样

3

江城的雪，来不及让白发更深一层就不见了

像是变声期前的嫩嗓，只一声，就喊老了人间

有人明明找到了自愈的线索，偏又与雾为邻

死亡不是宿命，衰老才是。看着活着的衰老

一点点撅弯钢刃上炽热的火光和神迹

这短暂到不能再短，不能称之为经历的碎片

与冷、触电、惊喜、叹息毫不相干

它是另一个世界的打探和短暂并行

冥冥中替代的芦花，漫天飞舞，争先恐后过江

她们放慢了消散的频率，缓和了一种执拗

离去是如此决绝和必然，那么不舍，那么仓皇

4

江城芦花雪，赤麻鸭交织飞动，生机勃发

呼朋引伴的人儿着汉服涉水，揽明月自照

芦花在帛书深处，如处子般闺情生动而缱绻

前生就是这世间风景的背景，天地苍茫的底色

飞舞无尽的片刻，有人回味了一生

疏忽无所指向，只能将泥泞看做一场参照

站在泥水里的人也已白头了，周遭很轻

泥泞也是一种深邃的意境，听说芦花无根

所以才成团逐风，卷成漫漫飞毯，奔向彼岸

全然不顾自己其实是一场情事的骸骨

留下继承者继续崩出灿白的云雾，下一秒

从泥泞义无反顾起身，无所畏惧，奔赴下一程

未知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