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备,字玄德,汉景帝子中山靖王之后,虽说祖上名头很大,可是过了三百多年,到了我这一代,已经是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普通人。成都称帝之后,史官们要为我立传,也难为他们非得在我平凡的童年里找出不凡,说是我家门口有棵大树,像华盖,将来必出贵人,又说我小时候做游戏就喜欢当皇帝。我与孔明也探讨过,为什么史官非得给我写这么一段非凡的童年,他说人们宁愿相信封侯拜相靠的是命运,也不愿相信努力和坚持。
我在年轻的时候也不相信命运,我在心里有我的一定之规,坚守于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半世飘零,见过了太多的豪杰志士,如今还有几人?有的时候人不是相信命运,而更希望用命运来解释人生中的不确定。
15岁时,我与同宗刘德然一起拜入同郡人卢植先生门下学习。卢植先生原为九江太守,能文能武,是当世的人杰。文的方面,卢先生是本朝大儒马融的弟子,与本朝最厉害的学术权威郑玄是同窗好友,郑玄能拜在马融门下还是走了卢植先生的门路,据说这位郑玄先生后来配享孔庙。武的方面,我拜入老师门下的那一年,他刚刚平定了九江郡蛮族叛乱。
作为一个以织席贩履为生的人,结交一些绿林朋友英雄豪杰是必须的生存之道。当年孝武皇帝打击豪侠,限制勋贵,建立了“孝廉制”,旨在给普通人以进身之阶。这一制度却逐渐被勋贵把控,意外打造了一更可怕的门阀势力。光武皇帝拨乱反正多靠门阀支持,所以本朝门阀势力进一步扩大,土地兼并,流民严重,绿林豪杰也应运而生。
这次的学习是我人生的转折点,首先我结识了公孙瓒同学,贵族出生,家族长期镇守幽州边境。其次我认识了两位贩马的商人,贩马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相当于后世倒卖坦克和豪车。生意暴利就需要安全保障。我,当地人,拜当地人望最高的大儒为师,身边还有一帮绿林朋友,自然是两位商人寻找的绝佳伙伴,在他们的资金支持下,我拿到了第一桶金,建立了刘氏安保公司。
学习间隙我曾经去过一次东都洛阳,在洛阳听人闲谈说新任的洛阳北部尉执法严厉,上任没几天把权贵们得罪了个遍,据说把十常侍之一蹇硕的叔叔都揍了一顿。我心里不由得想,年纪轻轻身居要职,还是个好官了,不容易。不过也替他捏把汗。本朝论罪历来是地位比犯罪事实重要,开国之初,公主仆人杀人证据确凿,公主公然阻止洛阳令抓人,并对公正执法的洛阳令大加责罚,虽然最终这位洛阳令留下了强项令的美名,可实际上光武皇帝也没把公主怎么样。现在的皇帝比光武帝可差远了,这位洛阳北部尉的结局估计好不到哪去。
后来一打听,说这位新任的洛阳北部尉也是纨绔子弟,是当朝太尉的儿子,这个位置是京兆尹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举荐的。现在他执法的事情,年少时候自己也没少干过,据说当年他连着宰相的儿子,还跑到人家婚礼上去抢新娘子。对于他这只是一桩年少荒唐事,对于苦主,这可是一辈子的阴影。我想他执法严格,并不仅仅是有理想有抱负,可能还觉得这个比较好玩吧。违法行为自己没少干过,有些腻了,现在表演一位大公无私的年轻官员,享受无数百姓的拥戴。不过我想,这位爷的表演也给太尉大人带来了很多麻烦。我也没料到,我与这位长我六岁的年轻官员会有一生的纠葛。
我24岁那年,黄巾之乱爆发,老师卢植被任命为中郎将参加平叛,我也带着公司骨干加入平叛大军,战后因功担任安喜县尉,成为了县公安局长。天下初定后朝廷下令,所有因功成为官吏的都要淘汰。拿到这个文件后,我感到一阵眩晕,这不仅是卸磨杀驴,这是连磨都不要了。谁都看得出来,这黄巾之乱就是权贵们把老百姓逼得太急,什么叫“苍天已死”,这些权贵该被天诛地灭,现在没这么干,那就是老天爷不开眼;什么叫“黄天当立”,老天爷不惩罚你们,我们来。现在战乱刚平,权贵老爷就让我们把位置都让出来,交给他们举孝廉。这么弄,天下早晚还要大乱。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那个洛阳北部尉了,他只比我年长六岁,黄巾之乱起时,我带着公司入伙才当了个队官,至多就是个营长,人家一出手就是骑都尉,装甲师师长。据说他在北部尉任上得罪人后,就去了顿丘当县令,后来干的不开心,没几天就又到京师当了议郎。人比人比不了啊,我是拿命换来的职位,说裁就裁了,人家是全国的职位随便挑。越想越生气,正好,郡里的督邮来宣布我被裁撤的决定。关羽、张飞揍这孙子!
打了上级的特派员,这地方是混不下去了。这个时候上一个好大学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我当年的同窗公孙瓒已经官至中郎将,封都亭侯,镇守幽州。现在的幽州边境黄巾军、乌丸、匈奴,乱成一锅粥,他镇守边关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带领自己的军队转投公孙瓒,成为了公孙瓒的雇佣军。这是我的原则,只卖艺不卖身,我可以投奔你,但是只是入股,不是打工,即使股本少,也是合伙人。
我24岁那年,京城发生大事,大将军何进引西凉董卓入京消灭十常侍,结果董卓没到十常侍先杀了何进,董卓趁乱控制京城。要说这位董卓同志,我在军中也听过他的大名,和我有点像,出身低微,年轻时结交了一批绿林好汉。西凉这个地方羌汉混居,叛乱不断,凭着过硬的军事素质在西凉也打出了一些名气,靠战功封了斄乡侯,在我们这些人眼中也算是偶像。当年我师父卢植率军讨伐黄巾军,京城里那些权贵们嫌弃他仗打的慢,临阵换将,最后虽说打败,可是董卓的军队是败的最体面的,卢植先生也说,这董卓在现在也算是个名将了。最近听说他和我有类似的遭遇,朝廷下诏让他交出军权,从战斗了几十年的西凉到并州任职,多方讨价还价,给自己留了五千军队。要说这不服从组织安排,也实在怨不得他。
国库空空如也,装备军饷很难保障,西凉地区羌族连年叛乱,朝廷在西凉地区的正规军早就打光了,董卓打仗靠的完全是自己的这帮兄弟。现在门阀权贵势力庞大,大量百姓为了躲避赋税徭役自愿卖身加入门阀贵族的庄园,这些人逐渐有人有地,他们恰恰又是免税的,还手眼通天,一时间政府的税收、征兵都得看着这些门阀的脸色,他们不配合,政府只能干瞪眼。剩下少数自耕农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如果逼急了,只能加入黄巾军了。
并州匈汉杂居,也算是前线,让董卓去人生地不熟的并州任职,还不让带兵,这摆明了就是欺负人。再说,董卓手下的军队羌汉都有,换个统帅,这帮人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要知道很多羌乱、黄巾军都是这些要接替董卓的人逼出来的。
这大将军何进也确实能力差点,手下用的人也段位太低,首先是自己莫名其妙的掉了脑袋,京城周边的禁卫军竟然群龙无首,稀里糊涂的被董卓给收编了。要知道当时我大汉王朝三公九卿都还活着,政府机构完好无损,董卓莫名其妙的就从一个普通的基层将军变成了政府最高首脑,等董卓大摇大摆的走上朝堂宣布废立皇帝的时候,满朝文武竟然除了我的老师卢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只能说,他们懦弱、无能,想到此,我居然为这些人打了这么久的仗,唏嘘啊。
不过也难怪,对于这些达官显贵,自己可以继续为官是第一位的,只要自己的地位不动摇,谁当皇帝是无所谓的,与其说是忠君爱国,不如说是忠于自己的权利地位。经过我朝一代的发展,门阀势力盘根错节,把持从中央到地方的所有岗位,任何人想要统治这个国家都要考虑门阀的力量。本朝皇帝深谙此道,依靠宦官和外戚轮流执政,与门阀相互制衡。
十常侍之乱的那一夜,大将军何进身亡,皇帝被宦官裹挟逃出皇宫,京城里的这些官员第一时间诛杀全部宦官,而后又将何进一家灭门,至于皇帝在哪其实没人关心过。要不是董卓及时护驾,说不定先皇的两个儿子早就死了。皇权的两大支柱一夜之前全部覆灭,无论是谁当皇帝,注定都是傀儡。如果让我评价,现在洛阳城里的衮衮诸公,最像忠臣的就是董卓。
董卓当政彻底撕碎了大汉王朝的遮羞布,很多人发现,我们高山仰止的人原来是这么的懦弱无力,我们要捍卫的体制是这么的虚弱。董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一个偏远地方来的军头,居然一夜之间成为了帝国权力最大的人,我为什么不可以!一时间,当年抛弃皇帝的人,在逃离京城之后,在距离皇帝最远的地方开始了拯救皇帝的行动。
不久后,董卓身亡,京城再次大乱,皇帝再次颠沛流离,毫无疑问,皇帝的生活水平大大下降,我想皇帝最怀念的人应该是董太师吧。
此时,各方诸侯也早已忘了自己当时起兵的目的,皇帝?什么皇帝?争地盘要紧。那一年我30岁,受公孙瓒之命,与田楷一起与袁绍展开对于青州的争夺。虽然我俩被公孙瓒任命为青州刺史和平原国相但是实际我们控制的也只有青州的几座城市,还有一些城市在袁绍手里,他也任命自己的儿子为青州刺史,还有一些城池在黄巾军手里。那位我一直羡慕的洛阳北部尉现在基本控制了隔壁的兖州,还率军跑到青州地界打过一次黄巾军,据说收编了三十多万人。这黄巾军其实很难被称为叛军,多数都是流民。自己的土地被世家大族兼并,想要卖身为奴人家又不要,只能到处游荡抢点东西果腹,号称几十万人,其实拖家带口,根本称不上军队。
常在一起作战,虽然没交过手,但是这位洛阳北部尉的做法让我刮目相看,在这乱世之中,他是个人才。他家本身就是显宦,家中资材丰富,人口众多,靠着自己的亲戚朋友和奴仆佃户很快组建了一支军队。为了补充军需,他盗掘了前朝梁王的坟墓,这梁王是孝景皇帝的亲弟弟,是我的先祖中山靖王的亲叔叔,十分受当时太后的宠爱,加之大汉王朝提倡厚葬,据说墓中的财富足足支撑了数年的军费开支。同时,他收编黄巾军后,发与这些人耕牛种子,战时为军,平时为民,大力发展军屯,一时间军粮充足。没几年,就成为了附近最强的诸侯。我这老同学公孙瓒要是有这两下子,我们早把袁绍赶出青州了。
我们与袁绍的青州争夺战在开始的几年里一直处于上风。但是随着公孙瓒在冀州战场接连失利,青州战场的精锐部队被接连抽回冀州。我深切的感到我的事业要朝不保夕了。此时迎来了转机,我这位神交已久的洛阳北部尉率军讨伐徐州刺史陶谦,连战连胜,陶谦不得已向我们求援。此时公孙瓒已经与袁绍准备展开最终决战,青州战区的主力部队多数已经撤回。我与田楷商议还是救援陶谦,替他击败入侵势力后,依靠陶谦的力量也可以加强我们在青州的防御。
我到徐州之后陶谦给人、给钱、给装备,还上书任命我为豫州刺史,极力拉拢我加入他的军队。对于这件事我是有过纠结的。这些年公孙瓒帮了我不少,可是这位仁兄这些年的做法却是不敢恭维。去年,他率军杀掉了幽州刺史刘虞,引得幽州叛乱不断。这刘虞是正牌的宗室,一直都有贤名,位列三公,在当世所有诸侯中那是老大哥级别的,当年组建关东联军的时候,大家都是要推举他做皇帝的。公孙瓒属下的军队在名义上是中央军直属的北方边防军,但是在管理上是归于幽州刺史负责的,他能战功赫赫,军事能力强是一方面,刘虞的治理也是功不可没的。刘虞在任时北方四州都能卖他个面子,在兵马钱粮上对公孙瓒予以支持,现在公孙瓒公然杀掉刘虞,整个幽州都炸锅了,遍地叛乱,袁绍又步步紧逼,他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我的选择是在一艘风雨飘摇的破船上继续坚守,还是跳到新船上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何况现在陶谦给钱、给名、给地盘。虽说陶谦这艘船也未必稳,但是相比公孙瓒什么都不给,我觉得还是可以试一试的,我果断换了工作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