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

      干枯了一冬的黄土高原终于嗅到了春天的气息。那一簇簇桃花或杏花都露出了红润的笑脸散落在褐色的山梁之间,像空旷的夜里天空中的几点疏星。县河里的冰也化开了。然而三月的黄风却如憨厚的陕北汉子准时赶来。 室友折回的一枝杏花插在窗台上的矿泉水瓶子里,每一朵花瓣泛着丝丝苍白。

      我放下沉重的书包躺在床上…… 周六回家遇到的那件事让我不得安宁、很迷失,我都快看不清楚这个世界了。 开学以来我一直没有回家,想回去看看年迈的父母,顺便拿点生活费。 我家住在塬上,山上不通公路,坐车只到山下。昔日的村庄好像没什么变化,它孤独而寂寞的横卧在贫瘠的黄土山梁上,像一只灰色的大鸟.村口萧瑟的树枝好像经不住,一摇一晃的似乎要逃离.我背着空包向那个久违的家走去。走到院子里时发现门竟锁了,人呢? “看新娘子喽……”几个小孩叫着从硷畔上跑过去。 “哎,回来”我叫住了其中的一个小孩。 “你刚才说什么?谁结婚啊?我家里人那?” “小强,你回来了,你还不知道啊?二妮要出嫁了” “谁?” “二妮,郭二妮啊。你不去吃八碗?全村都动了”说完几个小孩跑远了。 什么?为什么,不可能啊?我把包扔在院子里。离开院子向二妮家走去,走到二妮家的脑畔上时,我看见了院子里石床上花花绿绿的陪方被子堆的老高。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很热闹吹鼓手们鼓着腮帮子咿咿呀呀的吹着一些大城市的流行歌曲,他们围着一堆柴火,柴火烧的正旺冒出一缕缕蓝色的烟雾模糊了我的双眼.也许是让烟雾呛着了.那一刻眼前的一幕在我面前定格. “小强,那不是小强吗?快,快下来坐席.一会还要你送人去呢.”二哥在下面叫我了,二哥是二妮的爹. 我掉转头就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难受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直到跑不动了,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二妮,郭二妮要嫁人了,为什么?

      二妮他爹是我们郭家本家,论辈分我就他二哥。二妮叫我叔,她总是叫我小叔,其实她只比我小一岁。我和二妮是从小学一年级一直上到初中三年级。我们手拉着手从一年级一直上到四年级。然后我骑车驮她到十五里以外的乡镇上上完了五六年级。再后来,我们一起考上了县上的初中。有意思的是我们一直坐同桌,班里的第一名我们两轮着做。上初中以后,我们都长大一些了我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可二妮还会是不是的在我面前耍小性子。好多人总把我们当成兄妹,我就对二妮说,二妮这样我吃亏拉。她总是开心的笑。 有那么一段时间,也就是刚上初三的那半年,班里的女孩子总跑到下面的小卖部买那种彩色的线,编织那种很好看的手链送给心仪的男孩。那天12月25日,西方的圣诞节,虽然在这个小城里不被人重视,但这帮学生还是欢欢喜喜的买礼物送祝福。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因为不上晚自习 ,我们几个哥们去街上疯狂了一个多小时。回来准备进宿舍,看见教室里灯还亮着。想起自己上午租的小说还没有看完,不如拿着一会上宿舍看,反正要熄灯还得过一会。我从桌兜里拿小说的时候发现我的桌兜里有一个纸糊的信封。我好奇的打开,一条黑白相间的链子掉了出来。黑色白色,我最喜欢的颜色很单纯的那种。我的脸火拉拉的,会是谁呢?该不会是哪个女生……臭美,自己骂了自己一句。仔细一看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小叔,圣诞快乐,祝你越长越帅! 原来是这小丫头搞的鬼啊。第二天就被很多人追问是从哪来的,害的我解释的口干舌燥。我觉得二妮长大了许多,开始注意打扮,有时候呆呆的坐在一边发呆。有时候会偷偷哭泣。我说,我们家二妮长大了,是不是喜…… 她就崛起小嘴说小叔你怎么可以拿我开心呢?我也就不再问了。 我从小就有个毛病,时常会莫名其妙的脑子痛,痛起来总是生不如死。我脑子一痛我就逃课,然后躲在树影后面听音乐,她会突然出现抢我的一个耳机,然后把声音开的很大。小笨蛋,你找死啊,这里会有老师出现的。然后她很调皮的一笑和我并排坐下来。也许是我们的学习好老师们也不愿多说,所以我们可以很明目张胆的逃课。二妮曾说过小叔,我们一起考延中,(延中是我们市上最有名的重点中学,每年高考本科上线率高达90%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因为那10%是有钱家的贵公子小姐,十几个县上万名学生中挑选出来的精英)我们还坐同桌。我就刮着他的小鼻子说,傻侄女。 三个月后中考了。 再过了三个一个月,中考成绩出来了。我没有想到,班主任没有想到,校长也没想到。我们两中考会不可思议到这种地步。我只考上了本县的高中,而二妮却哪里也没考上。谁都不愿相信这个现实,可现实就是现实他永远是诚实的即使残酷,他不会像人一样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也永远不会欺骗谁。人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二妮。

        再后来,我上了高中听说二妮去广州打工了。 砰!砰!砰!三声钝响。我知道这是我们这的习俗,也就意味着新媳妇要走了。我远远的看着三辆架子车一字排开,新娘子穿着鲜红的礼服。送亲的人都跟在后面。一群小孩子追着跟了出去。 晚上回到家里,妈妈正在窑里的的地上走来走去,黄豆般大的灯火一跳一跳的。 小强,回来了。去哪了?都快把我急死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妈给你做饭,傻小子今天则呢们不下来吃饭?人家一老家在那等你。 妈,我不吃了。 你爸送人去了,人家你二哥家的事情还过好了,二妮这娃这个主也行好了。听说是搞粉刷的一月挣个千大几的。 哦。我应和了一句。 你二哥也算舒服了小小的两个孩子就都成事了。哎!你别说二妮这女子打扮一下还挺俊俏的。 妈,我渴睡了。我躺在炕上拉下被子蒙住头。

        我看到了面如桃花的二妮新娘像婚纱一样红色的幸福。那个叫我小叔的女子坐在五彩的桑塔纳里,面如桃花的做着春天的新娘,向着她幸福的洞房走去。 二妮,小叔祝你幸福,做一个幸福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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