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挥之不去的画面】

       我幼年的时候曾被放在外婆家中生活，我记得红油漆的大门，油漆龟裂成一块一块，有好几块快掉了。门把手是老式的栓状，每次拉开都有吱啦的摩擦声，门口长着高高低低的草，似乎永远那么茂密。进了门是一间大屋，屋后自家建了一条小路连着一座小屋，大屋和小屋之间是外婆的院子，种的是菜和水果。大屋里有外公外婆住的房间，有一间小客厅，有一间杂货厅，有一间厕所，一间厨房。我至今记得那间厨房，因为以前没有抽油烟机，所以油烟把整个屋子熏成黑色，再加上常年见不得光，所以看起来是暗暗的黄色。卫生间也是一样，小小的，见不得光，所以黑黑的，还很冷。我小时候常常和外公外婆在客厅游戏，那时候没有手机电脑，就是我们说说话，聊聊天，然后哈哈大笑。

       后来，外婆把屋子卖给了一家人，仅仅卖了五万块钱。老屋最后的时间我不在那里，就记得那时候，我们一家十口人坐在老屋后的院子里，天气很凉爽，黑夜的天空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我在那以后再也没有看见那么多星星，学了光学之后，我知道那些星星的光其实是如何的暗淡，只有在没有光亮的时候，才能分辨出那些星光。在离开外婆家之后，在那间屋子永远离开之后，我可能终其一生，都再也难见那种漫天的星光。

       今年我已经二十六了，外公外婆纷纷迈入八十高龄，今年年中，本来他们想去南京看看好久不见的舅舅。只不过纠结了一下，想拖到第二年再出行，甚至想顺道来长春看看我。仅仅拖延了几个月，身体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人到老年，一日不如一日，稍一拖延立刻完全不同。外公犯了一次心脏病，外婆犯过一次哮喘，希望他们能身体安康。

       老屋后来被拆迁作商业区，买我家屋子那家人高兴地来炫耀说换了五套屋子，当时大家都是小县城居民，又没有互联网，谁都不知道有拆迁这回事。母亲安慰大家说，还好还好，要是有这五套房子，我们家怕是要永无安宁。我却觉得可惜，那间老屋确实是我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的画面，我永远记得最后一个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葡萄藤下欢声笑语，漫天的星星从地平线一直延伸到头顶，外公一边吸着一只烟，一边笑的前仰后合。

       生活的气息，只能藏在脑海里，求诸于笔，则永远写不出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