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17

3,梅


我和梅,是典型的QQ网恋故事,具体是哪一年,已经不记得了。


那一年,我好像在成都一家十大文具公司里做人事经理,说是经理,其实手下就三个人,一个行政助理,兼职老板秘书;一个文员,兼职打字,偶尔也招聘一下;一个办公室行政,兼职美工,偶尔也招聘一下。我呢,就是负责企改、企划、计薪和招聘了。做经理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了单独的办公室,虽然我的办公室是杂物间改造的。嗯,公司办公室是老板买的一套商寓,四室两厅,公司是家族企业,老板三兄弟,大哥总经理一间,二哥副总一间,三弟批发部经理没办公室。然后财务一间,业务一部(特渠)一间,两个客厅,大的归业务二部(直销),小的是饭厅,闲时归美工。我的杂物间还在其外,但是我毕竟一个人啊,关了门,就没人管我了。而我的工作,基本是在电脑上进行的,所以,我就经常挂着QQ。一天正在写仓库出货流程还是入货流程,QQ响起,一个陌生号码申请加好友,一看资料,湖南,女,学生,感觉不是云南福建卖茶叶的,也不是广东上海搞股票期货的,我就加了。我刚想继续写流程,对方就发了条信息过来,“你是熊猫吗?”我当时的QQ名是“熊猫**”我只好回了个嗯字,她又问道:“竹子好吃吗?”我是吃货,吃过竹筒饭,还真没吃过竹子,就回答说:“本熊猫不吃竹子,专吃竹笋。”…….从此以后,我和她就聊上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我那时候刚从儿童用品公司出来,想从销售转为行政,去西门子应聘闯过两关最终被一个川大美女打败,后来降低标准,进了这家本市的民营企业。我本来是应聘销售,结果老板三兄弟正想转型,一看我的阅历,大哥和二哥找我交谈颇为认同,就让我做了人事经理,实则负责企业改制。才从事行政工作,和以前做销售相比,轻松了许多,有了大把时间混在网上。这时候,我已经有了快十年的社会阅历,几年的QQ聊天史,而她,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QQ新人。没几天功夫,我就知道了她的大致情况,她叫**梅,湖南衡阳人,刚上湖南某所名校不久,父母就给她买了一台电脑。电脑她以前自然是会的,但是单机,到了大学以后,开始接触网络,学会了使用QQ。


在社会现实中摸爬滚打了几年,人也年近30,对纯真更多了一丝怀念,而梅能让我继续聊下去的原因,自然是她的纯真质朴。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话题很有些可笑,但是年轻有年轻的好处,积极乐观的心态,不是中老年能比的,当然,和现在的找叔叔找阿姨是两码事。人近30,推开门,是同事厂商和机关部门的尔虞我诈,关上门,看着梅单纯甚至有些幼稚的问题,就感觉世界一片安宁。那个年头,基本没有抠脚大汉,没有乔碧萝殿下,当时的年轻人,大多对QQ很入迷,梅也不例外,甚至更加没有防范心理,没有聊几次,我就发现了这一点。只是我上QQ,从来只是想寻找聊天的朋友,不想做生意,更没有什么企图。我在聊天室里和人闲扯,偶尔也遇到梅在聊天室里,总有几个人试图泡梅,于是我几次和梅说,让她提高警惕,她总是满不在乎的回答,妈妈教过她怎么识别男孩子的坏心眼的,她心里有数。我只好不说了。


我是做基层销售出身的,以前长期和司机、搬运工、小店业者打交道,难免沾染了江湖习气,说话间难免带些市井俚语,虽然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加,岗位的提升,客户的变化,这种习惯慢慢减少,偶尔还是会冒一两句出来。那天,我上午去仓库做调研,准备重新规划仓库区划,重整仓库进出货流程。我那时已经不是虚高无实的大学生,知道要想设计一套切合实际的制度出来,就要了解仓库实际工作状况,自然要和仓库工作人员打成一片。仓库人员基本都是老板一个公社的,除了库房主任有初中文化,几个搬运工都只读过小学,言谈举止自然是下里巴人,言语粗俗直爽。中午做完调研,请库房的主管搬运吃饭,那时候流行的是喝白酒,几个人就分了两瓶。我虽然没有醉,但多少有了酒意,告别仓库诸人,回到公司,就把办公室关上,才打开电脑,登上QQ,就趴下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将近五点,电脑屏幕上QQ信息闪个不停,打开一看,几个好友都在问好,忙一一作答,其他人都下线了,只有梅还在线上。梅问我怎么了,我撒谎说公司有事,就挂着QQ出去了,忘记关。梅没有在意,叽叽喳喳的说起她的校园轶事来。那个年代,那么淳朴的她,觉得出去发传单就是很勇敢的行为,同寝室哪个女生被人表白了就是奇闻轶事。我一边耐心的看着她说身边小事,一边忍着头疼想着仓库改制应该从哪里下手,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六点。听着门外同事准备下班的声音,我就对梅说,“我要下班了,你也赶紧去吃饭吧。”梅乖巧的说了一句:“好的,你要注意身体哦,不要太劳累了。”我这时候头疼未消,听到这话颇为感动,鬼使神差的就回了一句:“谢谢你小宝贝,我太喜欢你了。”这句话一发出去,我就后悔了,梅还是大二学生,不是婧,更不是芳这样的老油条,学校门口也没有车顶放矿泉水的。可是当时QQ没有收回功能,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出所料,梅回了一个愤怒的表情。我楞了几秒钟,这才意识到应该道歉解释,我忙输入道歉的话语,结果系统提示对方已下线,我瘫坐在椅子上,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傻傻的看着屏幕,直到行政助理要关门了来提醒我,我这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的关了电脑离开办公室。


回到住家附近,我还是感觉没有精神,随便在院门口的面馆对付了一碗面,就回了家,打开电脑,看着没有闪烁的QQ发呆。我对梅没有爱情,只是在那个初露端倪的金钱时代珍惜梅的纯真质朴,我害怕失去这份纯真质朴。


第二天上班,我还是没有精神,晨会的时候,连老板也发现了,问我怎么了,我只好撒谎说是昨夜没睡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打开电脑登陆QQ,瘫坐在办公椅上,足足发呆了半个小时,这才意识到梅没有把我拉黑,我还有机会!我连忙发出信息,还是没有回答,我没有气馁,给自己找理由,她上午有课呢,我这才安心做事。临到下班,我又给她发消息,还是没有回答,或许是和室友们在疯玩吧,我这么安慰自己。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梅都没有回答。


第二个星期一,下午五点过,我又照例发了道歉信息,梅的回信就蹦了出来,“哼,下次要再那样说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惊喜之余,连忙解释,那天其实是和同事喝了酒,头有点晕,就乱说话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梅哼哼两声,接受了我的解释,我们总算和好如初了,我一边推进公司的改制,一边听梅述说学校里女孩子们的青春岁月。


一天,我正在写《专卖店陈列规范》,梅发消息来,说是要去武汉了,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是拿了奖学金,学校和武汉的大学搞了个两校优秀师生互访交流活动,她也忝为其中一员,我不由替她高兴,让她玩开心一点,路上注意安全,她嗯了一声就下线了。以后的几天,没有她的消息,我也不觉得奇怪。大约十天后她上线了,一上线就兴奋的和我说武汉真漂亮,我就笑言那就寄几张照片来看看啊(那时候发图片很麻烦),她毫无心机的答应了,要我给地址,我哭笑不得,说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啊,万一用你的照片做坏事怎么办,她说我们是朋友啊,她相信我,我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给她留了婧的地址,然后电话给婧请她留意。没几天,照片寄了过来,婧打电话让我去取,信封上的字清秀灵动,再捏捏信封里硬硬的照片的感觉,婧问我是不是在骗小女生,我内心大囧,谎称是出外打工的表妹,又胡诌了几句,拿着信封跑了。照片大概十来张,长江大桥的,黄鹤楼的,博物馆的,汉正街的都有,照片上的姑娘,活泼开朗,磊落大方,梳着一根马尾辫,洋溢着青春靓丽的气息。回到家,她也在线上,我就大大的夸奖了一番,说快赶上电影明星了,她自然很是受用,也要我发照片给她,我说我没有啊,也确实没有,忙于工作,好久没照相了,和琳一起旅游那次的照片虽然有单人照,内心总有种情绪抗拒给另外个女孩子。梅却是不依,怎么也要我发照片,说是毕业证也可以。那时候没有QQ空间,我只好在相册里翻看,银厂沟的照片不想发,生活照基本都是合影,而大学毕业证留胡子呢,快像40岁的人,找来找去,翻出一张高中毕业照来,第二天到公司扫描,给她发了过去。梅看了,也没有说什么。犹豫了一会,仿佛是炫耀的说是去武大看樱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子,认为她有明星像,想约她试镜,梅说自己是湖南学生来互访,要听带队老师安排。那男的就说正要去恩施取外景,可能近期会去长沙,就留了她的地址和QQ走了。听了这话,我劝她不要信以为真,当心受骗,最好别加QQ,她不置可否,我也就转谈其他话题了。


过了大概一个月左右吧,梅在QQ上吞吞吐吐的告诉我,那个人说是要来长沙拍电视剧,约她在某个宾馆面试。我的脑袋里就嗡的一声,忙停下笔,专心的和她聊起来,原来她回长沙没多久,那人就在QQ上加了她,三天两头的就和她谈娱乐业的光彩,夸她有明星气质,我刚好也夸过她有明星像,她就心动了。尼玛,我夸梅有明星像那完全是恭维啊,真要说的话,从照片看,梅最多算青春靓丽,可离明星还是有距离啊,何况明星也不是只讲外貌的,梅的条件,值得一个导演专心关注上月?我试探着问宾馆的名字,梅不疑有他就说了,我一听,尼玛,即使我没去过长沙,听这名字这宾馆也不像大宾馆啊,一个上部拍完(假设)就马上准备拍下一部电视剧的导演,只住这种旅馆?70年代的劳动模范也没这么勤俭吧?而且找学生做演员不通过学校?我总觉得这人有问题,就对梅说,女孩子晚上去宾馆不大好,和他约个白天的时间吧,比如周末中午?这一点梅还是听了进去,就和那人约时间,那人先是说档期紧,梅说平时要上课,出不来,那人无奈,只好答应了。梅和我说了,我告诉她到时候约两个同学一起去,梅答应了。我还是不放心,打电话给长沙工作的高中同学,问那家宾馆的情况,如我所料,果然只是家中型宾馆。这下我更担心了,就请同学查到了梅所在大学学院保卫科的电话(他就是在长沙读的大学,自然有关系查到),周五下午四点,给保卫科打了电话,说是有人私下约学生见面,绕过学校可能对学校声誉不利。学院保卫科那时还是很有警惕性的,就问我详细情况,我如实告知。周六,梅带着两个同学赴约,保卫科派人跟在后面,截获两人,扭送到派出所一讯问,果然拿不出导演的工作证,只是两个因为骚扰女演员被赶出剧组的工作人员。梅她们三人被带回学校,狠狠的训了一顿。


星期天晚上,梅垂头丧气的和我说了这事,我轻描淡写的说没出事就好,她很是不满意,说就是剧组工作人员也有挑演员的可能啊。(保卫科没说他们骚扰女演员被赶出剧组)我说挑演员至少是副导演才能做的事,梅说,那又如何,大白天的,她们又是三个人,对方能干什么坏事啊,我无语了,只好说总是有欺骗性质嘛,她这才没有言语。


那时候的网络没有大量的插件广告,人们对网络社交又才开始接触,多少都有些真心投入。我的家庭关系不大好,二妹去世以后,和母亲和三妹的关系都比较疏离,又喜欢女生的淳朴善良,不自然的就想把梅当做妹子,当然,不是梅一人,杭州也有一个兰,兰和我没有纠葛就不说了。梅也没有什么心机,学生时代总对社会还有美好憧憬,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网友,当然,有些话是没必要和梅谈的。


不记得是大二还是大三,只能肯定是暑假,梅说系上要求暑假进行社会调查,她不知道怎么写,我说我知道啊,就告诉她要学会选题,找准自己有优势的社会切入面,进行一定程度的社会实践。开始的时候,梅兴高采烈,摩拳擦掌准备干一番成绩,结果没几天,就斗志全无的给我说不敢面对陌生人。我看看手中即将完成的《批发部管理制度》,叹叹气说你去玩吧,先休息几天,调整下情绪,实际上,就准备自己替她写了。那时候,已经有了网络,资料虽然没有现在多,但是也有很多资料没有加密收费,我在网上尽量搜罗衡阳的信息,什么地图网,湖南网,红网,衡阳网,长沙晚报网…..都去看了个遍。梅一直在QQ上唉声叹气怎么办,我只说会好的,会好的。没几天,我凑了一个《衡阳农村现状调查》出来,好像没到三万字吧,本来想只写她们县的,资料不足,只好扩大了区域。这天梅又在哀叹的时候,我示意她接收文件,把文件传了过去。梅一看名字,估计就楞住了,什么话也没说,只点了接收,然后一个小时不言语,一个小时后,她发了一连串惊叹号,“!!!!!……你什么时候来的衡阳啊?”我一边活动手腕,一边回答,“从来没去过啊。”“可是你怎么写的这么详细啊!”我认真的回答,“都是拼凑的字数了,给你交差用的,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可是你写的太真实了,就好像真的去做过一样,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啊?”网线的另一头,感觉她还是很惊讶。“真的没来过了,我以前在报社做过编辑,知道这类文章怎么写而已了。”“说你真来做过调查绝对没人怀疑的,太真实了。”她似乎还是隐藏不住震惊,“好了,别想了,好好看看还有什么漏洞没有,多熟悉下内容吧,自己最好再有点实践活动融入其中就更好了。”“嗯嗯”估计网线另一头的她在不住的点头,“另外,最好再找几个单位盖章,就更加真实了,比如……”我输入了衡阳一大串梅可能盖到章又很可能要靠大学生社会实践增加业绩的单位名称,然后还说了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梅似乎傻了一样,只会发“嗯嗯”了,直到我说下机了也依然如此。没几天,她把修改后的社会调查发给我,我习惯性的进行了修正。梅回校后,老师看了以后,告诉她要熟悉内容,要学会独立思考,真正接触社会,认识社会,但还是给了优。梅兴奋的告诉了我结果,我淡定的告诉她,作业可以帮她做,但是社会是残酷的,只有自己了解才是真正了解啊,梅又只会说嗯嗯了。从那以后,感觉梅说话有了变化,多了点什么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也没有多想。


梅又拿了奖学金,得意的和我说,又给爸妈减轻了负担,我表示祝贺,她说也有我的一半了,这次奖学金评比是纳入了社会调查成绩的。我习惯性的输入了“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你以为我是留守妇男啊。”幸好没发出去就感觉不对,连忙删除。梅说一定要感谢我,我婉言谢绝,说你要学习好就是最大的感谢了,梅不服气,说自己奖学金拿到钱了,我说给自己买点护肤膏保湿霜吧,小心晒黑了,梅发了个“哼”就不言语了。我没有在意,继续写我的公司管理制度。


没几天,婧打电话给我,说是湖南那表妹给我寄了个纸箱过来,下班后,我就去了婧工作的商厦。果然是纸箱,当然不是大箱子,不过也不是小箱子,外面发货单据上字迹娟秀,是梅的笔迹,难怪婧说是我表妹,拆开防水膜,原来是个太子奶的外包箱。我也没有忌讳,当着婧的面就开了纸箱,里面是两包火宫殿臭豆腐,两只金元源酱板鸭,两盒浏阳茴饼,两盒麻仁奶糖,两袋剁椒鱼头的调料,两条湖南腊肉。见此婧嘲讽说果然是妹子,知道你是个吃货,我反问她是不是吃货,她大言不惭的说当然是,我就让她自己选,她毫不犹豫的拣选起来,最后选走了一盒奶糖,一盒茴饼和一包臭豆腐。这也是我和婧能成为朋友的原因,干脆利落不做作,大气豪爽有分寸。回到家中,第一个选择是按说明重新炸了一次臭豆腐,拌上了附带的调料粉,可是不知道是我的油不正宗,还是长途运输导致豆腐发生了变化,吃起来并没有传说中的美味,从此以后对火宫殿臭豆腐就没有了念想。QQ上给梅说了谢谢,梅说以前看我说话自诩为吃货,现在满意了吧?我只好违心的说满意。后来梅又要寄臭豆腐来,我忙说更喜欢吃肉,要寄就寄酱板鸭或者腊肉吧。


临近耶诞节,我去批发部核查新版工作流程的实施情况,批发部位于成都荷花池文具批发区里,这个时节,耶诞节消费已经有了一定规模,无论是批发部内部,还是整个市场,都准备了不少耶诞节的物用。我看着应节备货想了想,觉得该给梅和兰买点耶诞礼物,就给业务主管说买两张贺卡,三老板(批发部经理)说要什么钱,拿就是,我说制度才开始执行,我还是制定人呢,怎能带头违反规则,好说歹说,还是付了批发价。出了文具区,又跑去食品区,选了点波丝糖,缠丝兔,樟茶鸭,崇庆街子汤麻饼,红原的牦牛肉干,一样四份,分成两份,加上耶诞贺卡,分别给梅和兰寄去。


兰就不说了,只是在QQ里淡淡的说声谢谢,可是梅的礼物,却让我意想不到。算算时间,梅不是回礼,而是差不多我寄东西的前后,也给我寄了礼物,还没有和我说,直到婧通知我我才知晓。这次是个小盒子,鞋盒大小的小盒子,我大大咧咧的打开包装,一看礼物就愣住了,一个手工制作的同心结,一条丑陋的手工围巾,一双明显手工的毛线拖鞋。婧也愣住了,楞了一会,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觉得脸有些发烫,支支吾吾的说了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连忙抱着盒子逃跑了。回到家上线,梅也在,我犹豫了半天,打了个谢谢两字。梅说:“东西收到了啊,我最近在和同学学针织,你觉得如何,喜欢吗?”几年的销售经验,我能感觉出她的语气里,有一点掩饰,有一点期待,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可是我能怎么办呢?答应没有那心思,拒绝她没有明说啊,我不忍心伤害一个小女孩的心。我违心的说喜欢啊,不过你的手艺还有待进步,那条围巾也太短了,只能当围脖,把话题转向技术层面。


这次的邮递时间又点长,十来天后,梅才收到了我的礼物,她回复我时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欣喜,我知道,她多半是把我的回礼当做了正向的回应。她的阅历,多半不会看发货时间吧,可是我能说啥?表明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是倾慕张国荣?梅说波丝糖和牦牛肉干同学们可喜欢了,要我再寄点,我能说收费吗?只好又给她寄了六盒两斤过去,去买东西的时候,还手欠的加了两袋川味香肠。东西收到,梅说话更加亲昵了,我有些担忧,不知道如何是好,和婧商量,婧说我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收拾。


很快,就要到学校放寒假的时候了,我想,回到山区,没有电脑,梅是不是会冷淡下去呢?梅很快给了我答案,她找我要手机号码!她主动找我要手机号码!我心思郁闷的说,不是在网上聊的好好的吗?梅回答寒假要回家了啊,家里没有电脑,我说暑假你不也回去了吗?不是和我在网上聊过?梅理直气壮的说,“那时住在镇上亲戚家里,镇上有网吧。”我垂头丧气的说,“你也没有手机啊,给了也没用的。”她勃然大怒,“我可以买啊,你是不是不想接我电话?”我只好说当然不是,乖乖的给了手机号码。晚上,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声音清脆悦耳,是梅的声音,她说是借的同学的手机,想确认一下号码,听听我的声音,没说几句,她突然急速的说了一句,“你的声音真好听!”就把电话挂了,电话里,隐约传来女孩子们的嬉闹,我脸颊发热,幸好左右没人。其实说我声音好听的,也不是她一个人,只不过中风以后,嗓子也受了影响,许多以前能唱的歌,现在唱不出来了。


快半个月的时间,梅都没有和我说话,我估计是忙于放假的事,自己也有点心虚,不敢主动约谈,安心筹划起团年大会的方案来。下班回家没多久,又有一个陌生电话打来,是梅的,她微微喘着气,有些羞涩的告诉我,这是她的电话号码,让我把号码记下来,我嗯了一声,问她在哪里,她说已经放假了,现在家里,我楞了,如果在学校,或许是吃过饭了,可是在家里,这个时候应该正是吃饭的时候吧?我忙说,家里应该开饭了吧?还不赶紧去吃饭?梅说,家里还在做饭,她就溜出来给我打电话,我心里有点紧张,忙搪塞的说,你们那里信号真强,,四川这边,进山深了就没什么信号了,梅笑嘻嘻的说,湖南山区也是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个有信号塔的山顶,爬到信号塔附近才有了信号。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场景:梅气喘吁吁的爬上一座大山,倚坐在发射台的基石上,拨打着电话,一边是山风阵阵,天色渐黑,一边是山脚下炊烟四散的偏僻山村。我赶紧让梅下去,梅第一次撒娇了,说想听我唱歌,我想让梅赶紧下山,就顺口哼了一首杨坤的《无所谓》,梅不满足,继续撒娇要我再唱一首,我没有办法,一时间想不起其他歌,好死不死的又唱了一首陈淑桦的《滚滚红尘》。梅更加心动了,要我再唱,我看着窗外渐黑的天色,想想湖南比四川还要早一个时区,死活也不再答应,威胁说宁可断绝联系,要她赶快下山,梅说有带电筒,我也不同意,电话里也传来拨号的声音,梅只好答应下来,挂了电话。过了四小时,我估计梅应该睡下和家人分开了,就发了个短信确认,得到梅回答平安,这才安心。


寒假一个月,就像成都冬日的天气一样宁静,梅基本没有上QQ,也没有来电话。寒假一结束,梅开学了,还没有到长沙,只是上了火车就给我发来了短信,我有点头疼,除了让她注意安全,开学顺利,也不好多说什么。开学以后,梅安静了几天,然后,就转移了重点,QQ上只是偶尔说几句,到了中午12点和晚上10点,就开始了短信轰炸,我是真的感觉到了疲倦,可是能怎么做呢?难道真的要接受一个快小10岁的女孩子的爱?我那时候只当她是妹妹,没有想到,仅仅五年后,我会爱上一个小自己16岁的女孩,可是面对梅,我无法接受一个妹妹的爱。我不忍拒绝,也不愿接受,就那么敷衍着,梅是80后小女生,不会主动表白,也不愿意放弃,两个人就这么暧昧着,纠结着,有时候晚上梅要我唱歌,我也答应了,感受着她在歌声里入睡,这才挂掉手机。


有一天,正在人才市场招聘,梅给我电话,告诉我她准备读西南政法大学的研究生,西南政法大学?以前的西南政法学院?就在重庆的那所西政?我有点紧张了,故作轻松的问她,“西政在重庆呢,怎么想着读西政了?”梅犹豫了一下,小声的回答,“它离你近呢……”听到这回答,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感觉内心的堤坝就快要崩溃,我沉默了一会,自己都觉得声音有点颤抖的回答,“好啊,祝愿你考上”。我没有顾及梅还在电话里说成都没有政法大学,就匆忙挂了电话。我瘫坐在坐椅上,心底在痛苦的煎熬,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天人交战,有人来询问招聘事宜,也只是麻木的指指招聘简章,拿招聘表让他填,没了介绍和初询。一直到人才市场里人员散尽,清洁工来收拾座位,这才从迷乱中清醒。公司不回了,婧那里也没有心情去了,只是浑浑噩噩的骑着车回到家里,在沙发上躺了很久,一直到半夜11点,饥饿再也无法忍受,才拿定主意:如果她真的考上西政到了重庆,就接受吧。


拿定了主意,我就没那么纠结了,和梅相处也多了轻快,少了沉敛,梅也感觉到了,问我是不是升官了,我笑嘻嘻的说是啊,想不想当官太太啊?梅只是轻轻的“呸”了一声,没有指斥,也没有挂电话。梅说考外校的研究生有个考试还是测试什么的,我不懂,也不想懂,就让命运交给老天吧,我只是在白天交流的时候让梅开心,晚上在手机里哼着歌伴梅入睡。

不变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道过了多久,梅沮丧的告诉我,她没有获得考研西政的资格,不能离我更近了。安慰着梅挂了电话,我仿佛得到了解脱,可是却不明白这是幸福还是痛苦,脑海里只有一片茫然。


没过多久,梅告诉我,又有个男生想追她。我知道,梅这是一种试探,如果我愿意接受她,自然会厌恶这种事,可是我本来对她就没有想法啊,我只是把她当妹妹啊。我让她把男生的照片给我,梅兴高采烈的给了我,我看了照片,觉得男生还算朴实,就发表了良性的意见,梅有些失落,说他约她几个同学一起去武大看樱花。我就说,好啊,正好观察一下,梅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那个男生。从武大回来,梅给我说了他们的游历,我没有发表反对意见,梅和那个男生开始了交往,我虽然心底多少有点刺痛,但还是希望他们有个好的结果。


梅的生活,似乎纳入了一个普通大学女生的范畴,要么是上课,要么是约会,和我的互动不说是终止,也渐渐少了。我以为就这么下去,我和梅就能退出彼此的生活。


公司的改制基本就要结束,我的工作不仅有本省同行的询问,甚至引起了外省同行的关注,改制文件被老板复印给了同行炫耀。这个时候,我先是因为政府办公区专卖店是否搞儿童节活动和二老板发生了冲突,又因为一个总经理助理(留学日本研修生)要引进日本模式和大老板有了争执,偏偏月初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在小巷里碰到了大老板和出纳从住宅楼里出来。我明白自己在这家公司呆不长了,还在犹豫等待解聘还是主动辞职的时候,总经办(还是我设置的部门,一个总经助,一个总经理秘书,一个文员,协助老板处理各项事务)给我发来通知,调我去批发二部做直销员。做直销我是有经验的,不在乎,可是调一个人事部经理去做直销员,我当然知道什么意思,直接提出了辞职。大老板直接秒批,然后关门和我做了一次交流,扯了一些闲话,本月工资全发,还多发了一个月工资给我。(那时候可没有社保,按当时的制度,发半月工资也正常)我懂他的意思,愉快的和他告别,离开了公司,也离开了文具行业。


没了工作,自然要找新工作啊,但是好工作不是一蹴而就的,何况我还想找行政工作,可是我一是男性,二是学历不够,我感受到了当年没有选择川大的痛苦。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心情多少有点压抑,网络上和人交流也难免带了情绪,梅也没有例外,只是当时自己没有觉察,梅却感觉到了。


一天从人才市场出来,还是没有结果,正浑浑噩噩的骑着车往回走,婧来了电话,说是一个女孩找到她那里,用普通话说是来找我的,估计就是那个湖南妹子,她就躲到库房里给我电话。婧还在叽咕梅相貌俊俏,身材不错,精神疲倦,我却没看到红灯啪的一下撞到了前面的中巴车上。中巴车司机下来看看车没事,骂骂咧咧的走了,我却懒得爬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思索着该怎么面对梅……婧叽咕完了,我也拿定了主意。我对婧说,“梅就麻烦你照顾了,你帮我安排好她,该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等她走了我就把钱给你,如果她问起我,就说我找到了工作,去拉萨出差了。”婧说:“你真的确定不见?真的是个美女哦。”我不由苦笑,“我比她大将近10岁啊,而且现在又是这样子,我给不了她幸福啊,我要见她是祸害她啊。”婧沉默了,电话里沉默了好久,和我对几个问题统一了口径,这才挂了电话。我回到家里,什么也没有做,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又找来蒲扇放在旁边,人窝在沙发里默默等候。没过多久,手机响起,我拿起一看,果然是梅。电话里,梅开心的说:“听你表妹说你找到了工作,怎么这么快就去拉萨了?”我把手机拿得稍远,左手抓起蒲扇,对着手机扇了起来,“没办法啊,我也没想到这个鬼公司上班没两天就喊我来出差。你来成都做啥?”“你失业了啊,我在电话里听你很难受,想过来陪陪你。你放心,我请了假的。”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忙止住快要涌出的哽咽,加大了蒲扇的力度,“哎呀,这里风沙太大了,就不和你多说了,我和表妹说了,她明后天休息,陪你好好玩两天成都哈,你就不要等我了,我还不晓得好久回来,咳咳…..”我故意咳嗽了两下,挂掉了电话,无力的坐着沙发上哭泣。到了晚上,等婧安顿好梅,打来电话,我询问她们的日程安排,告诉婧行程安排有什么遗漏,景点有什么典故,周围有什么美食。婧大为惊讶,说她一个成都人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三天,我哪里也没去,就在屋里玩着单机游戏,等着婧给我的短信和梅可能的电话。第三天,婧把梅送上了回长沙的火车,我默默的看着她们进了候车室,大致估算了一下婧花销的金额,在广场银行里取了钱,走进咖啡店里默默等着。婧从候车室出来,我打电话唤她进了咖啡店。我摸出钱,默默的放到婧面前,婧点了一下,分出几百元退到我面前,我又推到婧面,“这次谢谢你了,就当辛苦费吧。”婧“切”了一声,一边把分出的钱装进钱包,一边把几百元推我,“兄弟伙,说这些,你现在又没得工作了,节约点!”我有点想哭,默默的把钱放回包里,“那我请你吃饭没得问题嘛。”婧一下子高兴起来,“那是肯定勒,不宰你一顿对不起人民。”然后回头对服务员喊,“来杯蓝山,双冲!”我静静的看着不言语,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没过几天,梅给我打通电话,她哭泣着大吼,“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混蛋,你没有去西藏,亏我还想来陪你,你就那么不想见我!”我有点慌了神,到处找蒲扇,却想不起蒲扇在哪里,“我没有骗你啊,我真的在拉萨啊,我现在就在色拉寺边上啊。”“你胡说,我有个室友的同学就是拉萨的,她说这几天拉萨的手机没有信号,她给家人打电话都打不通!”我止住了找蒲扇的动作,默默的坐直了身体,“梅,我们真的不合适,我比你大这么多,还没有工作,不适合你……”“我不听我不听,你这个骗子!”梅哭着挂了电话。说了拒绝的话,我如释重负,移到电脑前点开了英雄无敌3,却屡屡失误……一夜无眠,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支撑不住睡着。


梅没有删除我的QQ,只是没有了消息,我也没有发消息,我知道,发了消息,就是告诉梅我有了想念。


一年后,梅发了条消息,她毕业了,分回了衡阳,那个男生也申请分到了衡阳,她答应了他的求婚。我回了一条祝愿你们新婚快乐。那时候没有微信,QQ还没有转钱功能,我也没有寄什么礼物,我不知道以什么身份送礼,我终究不知道那个男孩子的性格,我想梅幸福。


后来,梅有孩子了,也给我发了消息,我只能默默祝福,还是不敢送礼物。


后来我到了贵阳,感觉离梅更近了。还清了债务,有了自己的公司以后,好几次想去衡阳,终究理智战胜了冲动,只是到了长沙,在梅就读的学校门口徘徊了许久,默默离去。


梅的单位组织了一个旅游团来贵州旅游,梅参加了,想在贵阳见我,我害怕我胆怯,梅已经结婚了,我还是个浪子,我不知道见面会发生什么事情,梅已经结婚了。我让司机送他们去黄果树瀑布,梅同意了。车去宾馆接人的时候,我也去了,只是提前下车,在转角看着梅,梅有感应一样的向我的方向张望,我躲了起来,终究不敢出去见面,只是默默的看着远去的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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