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多事之秋

“无论发生了多大的事,也不该如此失了分寸啊!”回到路寝之后,羚趾取来一些冰块帮国君敷在脸上。国君忍着疼痛苦劝道:“当初叔父教导你我二人时,说过的那些话都是人间至理,多少年来,寡人只觉言犹在耳,是时刻都不敢忘怀。兄长,你怎么反倒都记不起来呢?”

“臣知道错了!”公孙澹跪坐下首,情绪显然平静了许多:“只是,这毕竟事关季子的安危,若是……父亲刚刚失去了蔓生,臣实在是担心……该如何向他交代啊!”

“季子生死不明,寡人又何尝不忧心呢?他毕竟也是寡人看着长大的!”国君耐心地劝解道:“可凡事都要有个章法,不能总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寡人若是像你这般冲动,这晋国……还有我们这偌大的宗族,恐怕早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你我还能有今日的这般谈话?”

“可是……”公孙澹局促不安地说道:“既然有这些消息传来,总归是要有空穴方能来风,就必要问个清楚才是啊!”

“唉!”国君苦笑道:“这都是怎么了?连日来全是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寡人太孤陋寡闻了,这等荒谬之事,真是连在梦里都不见得能想得出来。”

“不论这消息有多荒谬,我相信成业。”公孙澹拱手道:“就让臣带兵去查个清楚!”

“嗨!罢了!”国君摆了摆手:“你既如此坚持,寡人便从你所愿……”

“谢君上……”公孙澹迅疾叩首谢恩。

“听寡人说完!还是这么耐不住性子!”国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毕竟关乎邦交,总要找个稳妥之人去,我看……就让宗伯代你北上吧!”

“宗伯?”公孙澹恳求道:“还是让臣亲自去吧!”

“寡人知道你忧心,可越是忧心过甚,便越容易忙中出错。”国君有意放缓了声调:“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能再出错了!”

“可是……”

“就这么定了!”国君一字一顿地说道:“叔父还需要你亲自照顾,旁的人,寡人是不放心的!”

……

起身之后,公孙澹一步三回头,似是还有未尽之意,可见国君心意已决,总是不便再开口,只好悻悻地退了出去。

“有什么可笑的?”国君头也没回,便知羚趾正在掩面窃笑:“老东西!”

“老奴只是在想,平日里那些公族大夫,无论是低眉顺眼也好,嚣张跋扈也罢,君上从来都是笑骂随心。”羚趾躬身回应道:“却唯独对待这子澄,君上是无论如何也随意不起来,可见君上也是个念旧之人。”

“是啊!三番五次冲撞寡人,却始终舍不得责罚。如今更是敢对寡人动手了!”国君起身向后殿走去:“若非如此,就你如今这副德行,怕是早被赶去城外养马去了。”

“君上自然是舍不得的!”

“你这就算是恃宠而骄了!”

一天之内听到了两件匪夷所思之事,国君的内心着实是困惑难解。

先是司寇伯符(庄族游氏,公孙会)前来朝见,说查问几日后得知,公子载当日所言果真是危言耸听。派去刺杀顿甲的刺客并非公子载的私人,其最后身死也并非公子载所为。

据刺客的弟弟举发,庶长子佟和不更叔罕都是秦伯派来的,其意图便是要在晋国制造混乱,并将一切的脏水都泼到公子载身上,以便利用晋人之手除掉威胁秦伯地位最大的隐患。

公孙会对此将信将疑,于是便特意去找公子载叙话,言谈之间,公子载讲了一个故事。说是当他年少之时,其母亲德夫人宫中丢失了一件珍贵的玉璧,有两名宫婢被指认为盗窃玉璧的窃贼。其中的一名婢女被提来问话时,一直哭诉自己并未盗窃,但德夫人却坚持认为她知错不改、刻意隐瞒,最后将其杖毙了;而另一名宫婢刚被提了上来,就假装慌乱地承认说,自己只是盗取了一只守龟,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德夫人一听大怒,于是便命人到她的住处搜查,结果什么都没有搜出来。德夫人逼问其守龟的下落,她慌说或许是走失了,于是宫人便到处找寻守龟的下落,谁知却在别的宫婢那里找到了丢失的玉璧。到了这个时候,婢女才说出实情,说自己既未盗取玉璧,也没有盗取守龟,只是受人诬陷,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公子载感觉宫女十分机智,便将他要到自己身旁。后来问起这件事,婢女对他说,在宫中讨生活,诬陷与被诬陷都是很常见的事。宫婢命如草芥,她们的清白自来是无人关心的,故而一旦落到了需要辩解才能证明清白的地步,便是无论如何如何言说也无法取信于人了,先前那位被杖毙的宫女便是一个例子。与其如此,倒不如扯出一桩更大的祸事来,兴许还能有所转机。

公子载后来又说,拜其兄长所赐,他如今在诸侯间的名声早已臭不可闻,如今身在晋国,自然也是人人厌恶恐惧,避之唯恐不及。也正因为如此,秦伯才有意派出两名副使,让他们打着公子载的旗号做一些令人不齿之事,倘若能借此除掉公子载,那便更是再好不过。如今两名副使既然想要将谋杀季姬(蔓生)的罪责栽到他的头上,便是任他有十八张嘴也是说不清的。与其如此,倒不如编造一件更大的事情出来,把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冲到最高处,只要当时晋人没有杀掉自己,待事后回过味来,情绪一点一点得到释放,哪怕最后无法洗脱嫌疑,情形也会便当时强自辩解好许多。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得知这一切时,国君的心中不禁对公子载升起了一丝怜悯之心。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认为,哪怕季姬的死还是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不忍去追究了。

如果说这些事让他感受到的是对公子载智谋和勇气的敬服的话,那么公孙澹所提到的那些,便只会让他感到世事荒诞不经。

此番长姐一家和公孙枝的北行,不过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出行,多少年来他们不止一次地从曲沃赶回封地,又不止一次地从封地回到曲沃,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

可偏就这一次,北上的车队在离开杨氏城后,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已经足够令人震惊。而如今却又听闻,他们的消失竟然与戎狄的截杀有关。可如今这清平的世道,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规模的狄人呢?如果不是申氏甲兵胡言乱语,那便是自己真的糊涂了。

更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公孙成业对此深信不疑,并由此认定杨国与戎狄勾结,在事后刻意掩盖了痕迹,并专意阻止他北上寻访,这岂不是奇谈谬论?杨国区区一个蕞尔小邦,对晋国从来都是恭敬侍奉,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就这样一个国家,如何就敢与戎狄勾结,又如何敢于肆意谋害自己的至亲呢?他们难道就不怕招来晋国的报复吗?可反过来讲,倘若公孙成业的猜测不假,那么又是什么力量能够鼓动杨国如此胆大妄为呢?如此大费周章,其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不可能!”思来想去,国君始终想不到合理的解释,便只能摇摇头强自安慰道:“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但愿宗伯此番北行,能够解开谜题,让长姐平安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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