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花（二）

二

*

  高二的暑假充斥着补习班和加强训练。

  王士乐的数学是绝对的薄弱项，在题海中苦苦挣扎的夏夜让人烦躁不堪。

  等到补习班下课，她掏出静音的手机，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拉起书包就往外跑。

  手机锁屏的界面上，足足有八条未接来电。

  怎么会是他？

  王士乐边跑边拨通他的电话，心脏突突突地跳个不停，掺杂着激动和焦虑。

  电话响了十六下，她一声声数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接通了后却没有人说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和玻璃叮当的声响，还有他轻轻的呼吸。

  “万老师？”

  “恩。”

  “我刚在上补习班，手机静音了，实在不好意思！”

  “……”

  电话那头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王士乐屏息静静地听着，似乎能听见他拿起又放下玻璃瓶的声音，还有液体顺着嗓子一口口滑下。

  “您在喝酒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那边发出了那种熟悉的轻轻地笑声，他笑了一会儿说：“小姑娘，耳朵真厉害。”

  王士乐脸有些发烫，虽然她知道这只是随口的称赞，却还是让她心里的某个地方雀跃了起来。

  她抬头看天，在路灯下站着，看不清夜空的模样，只能看到路灯的光晕一层层模糊，有飞虫在空中写着不知名的诗行。

  “您心情不好吗？”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恩，创作的瓶颈。”

  说完他叹了口气：“最近，被一些老头子训话了，说我……写的东西没有光……”

  王士乐听到他叹气的声音，感觉身体有一部分被抽空了一样，空荡荡的，难受的不得了。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她只能看着路灯下的飞虫一点点划拉着光，像是要用全身的力量去搅拌这闷热的空气一样。

  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啊王士乐！她也用尽全身力气对自己说。

  于是半带着哭腔的，女孩站在路灯下、站在夏日闷热的空气里，大声对着电话说：“但是我喜欢您啊，喜欢您写的东西，您写的东西对我来说就是光啊！”

  那边愣了一下，放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真可爱，小姑娘。”

  王士乐这一下脸更红了，她颤着音说：“我刚太激动了，但，但都是真心话。”

  “恩，谢谢你……对了，你们放暑假了对吗？”

  “恩。”

  “那来陪陪我吧。”

  “什么？”

  “不愿意吗……”

  “不，不，我荣幸还来不及！我是说，什么时候？”

  “就明天吧。我还要赶稿，就不去接你了，自己可以坐地铁吗？或者打车来，我给你报销。”

  “好，没问题！”

  “我一会儿短信把地址给你，可以吗？”

  “可以。”

  等挂了电话，王士乐呆呆地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被蚊子叮了的地方开始痒了起来，才反应过来什么，跺跺脚开始往家走。

  一步比一步快，一步比一步有真实感，就像是刚刚蹦极结束踩在地上，软绵绵、轻飘飘的感觉一点点褪去。

  我要见到他了！

  我要见到他了！

  我要见到他了！

  王士乐跑了起来，湖蓝色的裙角在空气中画出起伏的弧度，帆布鞋踏在柏油马路上都是一首歌，少女些许苍白的脸上因为兴奋而出现的红晕像是清晨初生的太阳。

  她看见街旁的路灯一盏盏飞了起来，看见面前的路变成了绸缎舞动，看见蛐蛐哼的曲调都跳进了自己奔跑的步子里。

  她仿佛正在跑向他。

  她知道自己就是在跑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