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有毒

林子龙的父亲是旧社会混的人,品行不怎么好,在那些混乱的年代没少做缺德事,解放后差点被人民专了政,只因运气好仅被劳改了几年,又回到了人民中间,低声下气地过着农家生活。六十年代生下了林子龙,林子龙从小聪明伶俐,林父一方面打心底里高兴,另一方面暗下决心要把林子龙培养成出人头地的龙,好出一出解放以来的窝囊和晦气。然而命运在这时突然给了他一个转折。林子龙患了小儿麻痹症,幸好被人民医生救回了条命,却落下个下肢拐瘸的后遗症。这也许给了林父莫大的打击,两三年后,他带着遗憾和不甘离开了人世。

尽管与同龄的孩子玩不到一块,林子龙学习还是蛮让人羡慕的,成绩一直都好。而且在他上高中那年,国家恢复了高考,人们都评论林子龙日后十拿九稳是个名牌大学生,甚至有人觉得老天不公,像林子龙父亲这种干了半辈子坏事的人,后代怎么可以出大学生呢?高考很快就来了,林子龙考得不错,分数够高,成准大学生了,村里的人们都对他刮目相看了。可惜好景不长,还没欢喜几天,伤心和失落就向他走来了,大学不招收重度残疾的学生。这晴天霹雳来得急呀,谁能招架得住!那一刻,林子龙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原以为刻苦读书可以鲤鱼跳龙门的,如今却是大学的门单单对他紧闭。

俗话说,上帝对你关上一扇门时会同时向你打开一扇窗。那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到了林子龙的家乡,林子龙毕竟是肚子里面有墨水的人,他很快从痛苦和失望中醒了过来,卷入到改革开放大潮中。一开始,他利用化学知识,在家里生产汽水,赚了一些钱后,进了一些设备,生产格瓦斯,也赚了不少钱。机缘巧合,我曾经走近过他,感觉他心里总憋屈得不行,我和他谈过命运阻止我上高中考大学的经历,共情很快带来了共鸣,那一段他对我是挺友好的。

命运永远是曲折的,林子龙虽然赚了不少钱,但他的心结一直没有打开,大学是让他受伤最深的词语。因为在他努力赚钱的时候,他失去了他自己认为比生命还重要的机会。那一年,也就是林子龙高考的下一年,国家政策改了,一些大学不但招收残疾的学生,还有加分的照顾,而那一年林子龙没去参加高考。在潜意识里,林子龙对命运怀着敌意,也对社会怀着敌意。渐渐地,人们发现林子龙赚钱越来越毒辣,用钱越来越邪恶。尽管那时他仍能不断地赚钱,好心的人们还是替他担心,也有人议论他是不是没能经受住命运的折腾。

进入九十年代后,赚钱做生意竞争性越来越强了,林子龙却没能调整好。他轻视所有生意人,总觉得那些人没知识。他也从不把顾客当上帝,觉得老子以前不鸟你们,不照样赚钱。他更不和各个管理部门搞好关系,觉得那些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没一个是大学生。

时代的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林子龙的生意很快走入了死胡同。花钱不眨眼已成了习惯,赚不到钱怎么行?也许林子龙继承了父辈的某些不良基因,他决定干坏事了,从做假酱油、假红酒开始,开启了造假发财之路,然而都没能成功。大概因为他平日不怎么笼络人心,他是我印象中那些年被举报和被查处最多的造假者。人的沉沦是没有下限的,林子龙在造假的路上屡战屡败,这使他更加敌视那些被他怀疑的举报者和查处他的执法者,后来甚至是仇视。我也试图劝说过他,大约是因为那时候的我太年轻,既不善言语,又人微言轻,非但毫无效果,还让他非常反感。

报仇和赚钱两大动力,不断激发着林子龙的魔性,他每天每夜都在苦思冥想,如何不择手段地打败他的敌人,捞取大把钞票。有一天,他终于自制迷药成功了,于是,他制定了一个庞大的报仇和掠夺计划。这个计划把他折磨得半人半鬼,渐渐地,人们都意识到林子龙精神病越来越明显了。林子龙每天都揣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一百多个人的名字,他时刻都研究着,并拿笔在一个个名字后面进行标注。杀、砍手、卸胳膊、10W等。后来听一个朋友说,对我名字的标注很是复杂,先是写了个杀字,后在杀字上面花了一个圈,再在后面写着G老师的儿子。

林子龙因为被传精神病的缘故,熟悉的人都躲着他绕着他防着他,他想作案或搞钱都不容易,毕竟他腿残拼体力也不占优势。当然他如果对孩子下手玩绑架,那还是有相当大杀伤力的,也许他的良知还未完全泯灭,他始终没动过孩子。但问题就来了,林子龙没赚钱,家里很快就空了,日子开始过得潦倒。他妻子拖着孩子们离开了,后来听说是投靠娘家去了。林子龙精神正常的当儿,好心的大娘大婶给他碗饭吃。精神不正常了,要么研究他的邪恶计划,要么跑到银行去查汇款,说是R总理给他打了二百万的款。

林子龙去世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好像他后来精神病越来越严重,晚上也不睡觉,到处乱跑,到了天冷的时候,跑出去冻病了,也不去诊治。结果是邻里们想起几日未见林子龙,产生了怀疑去逐寻才发现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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