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罗列了家族的一些往事,关于自己的成长经历寥寥几笔。儿子假期的社会实践活动作业是写家族的简史,要求我回忆回忆过往。儿“命”难违,我把自己的前半生简单梳理一下,也算给奔五的自己来个小结。
我是1972年出生,母亲41岁那年生下了我。现代医学把三十五岁以上的孕妇称之为高危妊娠,对于那个缺吃少穿、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母亲怀着我是异常凶险的,感谢父母把我安全健康地带到这个世上。没有生命,何来人生的苦辣酸甜,何来如今幸福的生活。正如1901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苏利-普吕多姆所言:你活着,就谈不上不幸。
72年还是生产队,母亲还要下地辛苦劳作挣工分,方能更好的养家糊口。母亲在我刚会爬时,就把我放在院子里的地上,任我随便爬。老院前前后后有五十多米吧,属于我的可能就是十来米那段相对平坦的砖砌路。长大后,听本家的嫂子说我裤子都尿湿了,在地上拖拉着,二娘有时闲了看见我赶紧抱抱。就这几句简单的话语,让我对同院的二娘颇有好感。
说起老院,简单介绍一下。我记事时,老院住着三家人,分别是堂屋的二娘家,中间六叔家和最下边我家。据说原来还有南屋,是五叔家住的。后来五叔搬出去了,南屋在我的记忆中就不存在了,隐隐约约还能看出地基的存在。
小时候的记忆就是一个字——饿。那时候能吃白面馍简直是一种奢望,是痴心妄想。但这种机会还是有的,打麦时,半夜我们不睡,为的是父亲回来会给我们拿回两个白面馍,我们几个小孩子可以分着吃点儿。长大了才知道,那是父亲晚上的加班饭。他不舍得吃,拿回来给自己的孩子吃。
除了贫穷,还有一家人多,我们兄弟姊妹5个,当时挣工分的人少,再加上我们三队本身也穷,可谓雪上加霜。对于生产队,清晰的印象有两件事:一年冬天,队里把红薯储藏到马道窨子(方言,就是很大的红薯窖,马车能进去)。然后开始把剩下的红薯大大小小分成堆,抓阄分到各家各户。分到手后,父母赶紧开始擦红薯片,将来晒干后吹成红薯面粉蒸馍,就是黑面馍。还有一件事就是过年前杀牛,杀的牛是老迈无力不能耕种的或有病的。大人们把牛头用布袋蒙上,然后把牛从窑头上推下,牛发出惨烈的叫声掉下去,即使没死,但胯已摔坏,动弹不得。大人们开始杀牛剥皮,分牛肉。每家每户领肉,这便是过年的饕餮盛宴。对于我来说,永远难以忘记的是老牛眼睛里闪烁着痛楚的泪水。以至于后来对自己家的牛,我幻想着他能像人一样寿终正寝后,把他埋了。现实是残酷的,我家的老牛最后有病,父亲不得不把他卖了,一家人心疼了很长时间。
因为穷,一大家子因为琐碎的事或鸡毛蒜皮的一点利益而争吵。事后,母亲会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5个:将来一定要和和睦睦,争口气。可忙于生计的我们每个人,往往会出现这一怪相:对别人和颜悦色、轻声低语,对至亲的人却怒目圆睁,冷言相对。亲人受到的最大伤害,往往来自身边最最至亲的人。
母亲的谆谆告诫对我影响很大,争口气是我努力学习唯一的动力。我从小就比较懂事儿,记得刚上育红班,学校组织下午去拾麦穗,最后分给每个小朋友两瓤西瓜。我舍不得吃,放进书包里,放学后赶紧跑回家给母亲。虽然学校距离家只有百十米,但西瓜瓤已经散了,我伤心地哭了,母亲也掉下了眼泪,劝慰到:“以后你赶紧吃,不要再拿回来了!”
因为我是家里老小,小时候重活干的不多。国家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时我十来岁,也开始像小大人一样干活。放牛、割草,塯花生红薯,夏天割麦,打烟叉绑烟,样样活都得干。一年夏天,晚上去麦场,可能是缺乏维生素,导致看不清,小腿碰到大石头上,至今还有疤痕。割草,镰刀割住手更屡见不鲜。这种生活经历,一直持续到96年到县城工作后,父亲的地分给三个哥哥,我干的少了。同学国子和红亮是家里老大,到现在还干农活。怎能看着父母含辛茹苦在田地里忙来忙去“刨食”,自己却无动于衷?
父亲和母亲两个人都没上过学,没有文化。两个人的脾气都不太好,家里经常会有吵闹声,大都还是贫穷惹的祸。上师范后,有时候想提前去学,就是不想听见他们因为琐事而拌嘴。可到学后,又禁不住想念父母。89年,我考上豫西师范,成了别人眼中的公家人,给父母争了一口气。三年师范,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格外珍惜。我深知:如果我是自费生,二哥当年就结不成婚,因为一年只能收入5000元左右。农民的确不易,除了辛勤劳作,还要看天吃饭,风调雨顺,就会谷粒满仓;遇上干旱将颗粒无收。91年天大旱,玉米吐缨了被旱干;到了92年元旦,麦子还没种上。作为农民的儿子,我深知一切来之不易,没有奢侈的资本。
三年师范,刻骨铭心的记忆就是考特优生失败的惨痛教训。实际上考的不好并不难受,知道自己最终走不到最后。那天是正月十三,考好数学回到寝室,情绪低落。头天晚上没休息好,就爬到床上睡觉。床一晃动,放在两张床头的书纷纷落下,正好落进脸盆里,恰巧盆里盛满的水。我把书从脸盆捡起来,放到窗台上晾,自己钻进被窝里嚎啕大哭。从那以后,我告诉自己:凡事要尽心尽力,方能问心无愧。现在想想,失败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是这次失败,对我以后的教学和自学,甚至对我的前半生都有重大的影响,用现在的时髦词儿就叫“逆袭”吧!
参加工作后,有了失败的教训,凡事我都用心去做,以积极的心态去面对。92年8月,我们五个人分到乡中。鹏、国子、艳都教语文,并且是班主任,只有我和阿亮教副科:我政治,阿亮动物。可能是上初中时,领导对我的印象不好吧。内心有点不舒服,但回家的路上释然了:不管教什么,都要教好,就能让人刮目相看,不让别人戳咱脊梁骨。
第一节政治课至今还历历在目:通过给学生讲故事导入新课,讲的是郑州财会学校李芸投毒案例,让学生知道做人的重要性;然后告诉他们思想政治是一门什么样的学科,主要学习什么内容;最后给他们讲了学习这门课的方法。我的课受到了学生的一致好评。93年元旦前夕,小成和焕霞两个学生,下着雪坐着三轮车到笃忠给我买礼物——两张挂历画。(谁曾想到,19年后我又教住小成的儿子)期末考试,我教的初一政治考到全县第四名,达到学校制定的全县前八的目标。
93年春,学校缺英语老师,领导让我教一三、一四两班英语兼四班班主任。面对领导的信任,面对同头课老师的蔑视,面对孩子们渴求的目光,我这个只有初三水平(甚至有点夸张,师范三年不学英语)只好赶鸭子上架了。针对学生整体水平低又良莠不齐,我把他们分为三个层级,每周六下午给孩子们补课,补两个层次的。如甲等在一三教室做题,我到一四教室给乙等上课,然后再互换教学任务。学生每周一轮换,从未间断。付出就有收获,期末考试取得了全县第二名的好成绩,仅次于县直中学,比其他班平均高20多分,比同乡的东杨村高40多分。上班第一年,我就被评为县优秀教师!这一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要用心,要付出,一定会有收获。
工作之余,93年春我参加了自学考试。借到自考书的第一夜,我看《古代文学》,兴奋不已,一直看到子夜时分。94年冬,我已最快的速度拿到河大汉语言文学的大专文凭。接着又考本科,虽只剩一门英语未过,但我亦无憾。每一门,最少记两本笔记,一共记了将近50本。这些笔记留在老家,大多让父亲卷烟吸了。还好上师范时写的日记,父亲没撕,至今还保存着。工作和学习的努力,得到命运女神的青睐,在我拿到自考文凭之时,95年初我也收获了爱情。唯一遗憾的就是,为了工作和自学考试,我忘记了父母,天真的以为尽孝的日子多的是。命运有时会跟人开玩笑,94年5月16号,我从新乡出差到家的当晚,母亲病逝;父亲2005年2月底去世,当时我还在给初三学生上星期日的晚自习,讲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
96年8月1日,我通过招聘来到县直中学。虽一直也比较努力,总觉得没有在农村时信心百倍、能量十足,感到有些颓废,有点力不从心。到了县城,总有些事让我迷茫,让我不知所措,如同第一次见马桶不知如何方便一样无知。第一次接受家长的宴请,我才知道家长会请老师吃饭;当家长给我个净水器,我让小女孩抱回去,并给家长写了一封致歉信。不知那时那个家长,是否笑我的迂、我的不合时宜。
97年开始给老婆跑工作后,才懂得了家长的良苦用心,才理解了家长的做法。第一次给别人送礼,我竟迷路了,在筏子窝地里走来走去,索性不去送了。每到暑假,为了老婆的工作调动,我像孙猴子进了炼丹炉一样,头晕脑胀,辛苦奔波,最后一事无成。多亏朋友的帮忙,贵人的相助,03年春节,妻子总算调回来了,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不再因为两地分居、交通不便、音信不知而闹出啼笑皆非的事情。(97年2月18日,农历正月十三吧,我曾坐车回老家,不见妻子,徒步又跑到渑池,半夜12点到住室。没见妻子,以为她回天池了。次日早晨又回天池。其中的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半生已过,有多少人受我影响,学生中间我不知道有几何,至少亲人里面的娟、冰和强的命运因我们而改变。妻妹94年初中毕业,在家务农。我和玉芬恋爱后,又让她上学,97年考上豫西师范。看着妻妹一家四口现在过着幸福美满的小日子,我们为之而高兴,忘记了当时捉襟见肘的苦痛;冰是妻子唯一的侄女,上职高和郑州牧专,我们都给予资助。上大学前,冰怕我们不再供她上学,曾被骗到山西忻州搞传销。我们又跑去解救她,还好比较顺利。外甥强跟我上学,初一刚来英语吃20多分,一点点的进步,最终考上师院,现在高中教学。强曾说:没有我小舅,就没有我的今天。
工作28个年头,我也非常感谢一些恩师和有知遇之恩的领导。恩师如小学时启蒙老师艾珍子,我犯错时的温柔相待;初三时的姚贵菊老师,给我以温暖的关怀,让我走出迷茫的境地;师范时的班主任贾兴民老师,像大哥哥一样,温和而慈祥,一直在循循善诱……知遇之恩的领导有乡中的习爱卿校长,陪着我输液;县直中学的张世俊校长,一句话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还有教研室的费恩杰主任,在大学纷飞的日子里,陪我到洛阳150做核磁共振……感恩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贵人,有了你们,我的生命才多姿多彩。最最最应感谢的,就是我的亲密爱人,我的幼稚,我的喜怒无常,给你带来太多的伤害,你受的苦,只有我最懂。在此正式地说一声:对不起,老婆,你辛苦了!
人活一世,不能没有朋友。可能性格的原因,我交友的原则是:结交诤友,远离损友!生命中的知己和朋友,主要就是一路走来的同学和同事:亦师亦友的老郜和老大,发小小程,初中同学、师范同学、工作同事的三个老铁,还有虽不常往来,但心里时常念叨的那些知己……
自己作为尘世中平凡而微小的一分子,也有缺点和不足:脾气不好,容易冲动,有时也爱唠叨。不胜酒力,因应酬,曾误事,有次差点有性命之忧。
白驹过隙,时过境迁,我由追风少年已变成两鬓染霜。在后半生的日子里,要慢慢享受每一个晨曦,每一个落日黄昏。要管住自己的嘴,少吃,少说话;要迈开自己的腿,多与家人朋友外出走走;不谈别人是非功过,不说他人的家长里短,一门心思干好自己的工作,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给身边的人带来温暖,送去正能量。
半生蹉跎,后半将至。梦想虽逝,人生起点从奔五开始。且行且珍惜吧!
向上是人生永恒的主题,以此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