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大江东去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老伴,儿子,儿媳。挨个看过去,唯独不见孙子。

小宝呢?他闭上眼睛,终于攒够了说话的力气。

儿子朝门外喊道:小宝!爷爷喊你!

随着一声清脆的应答,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从门外跑进来,站到了病床前。

病床上的老人抬了抬手,像是要拉小男孩儿。那只缓缓抬起的手在中途停下,迟滞了一下,无力地垂落到床边。

宝儿……爷爷教你背的诗词……都还记得不?老人艰难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快说,都记得!小男孩儿的父亲在背后推了小男孩儿一把。

我都记得!小男孩儿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大声说。

老人干瘪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他又闭上了眼睛。

围在病床边的几个人眼巴巴地看着床上的老人,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了似的。

终于,老人又一次抬起单薄的眼皮。他转动浑浊的眼珠,努力看着小男孩儿。宝儿……给爷爷背一遍……苏轼……苏轼的……《念奴娇 赤壁怀古》……

小男孩儿挺了挺小胸脯,大声背诵“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小男孩的声音清脆,响亮,使死寂的病房变得充满了活力。年轻的女人赶紧掏出手机,给小男孩儿录像。

几个人的目光都被小男孩生动的背诵吸引着,目光中充满了怜爱和赞许。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病床上的老人微笑地听着,听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小男孩面对年轻女人拿着的手机屏幕,背诵出最后的词句——“……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爷爷,背完了!小男孩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很是得意地看向病床上的老人。

老人面色平和,似乎还在微笑。他的眼睛却没有随着小男孩儿的呼唤而睁开。

小男孩等不来老人的赞许,忍不住伸手去拉老人骨节突出的手。那只手正垂在床边。

年轻的女人几乎是一下子就跳了过来。她拦住了小男孩儿伸出去的手,把他拉到了一边,说,别动!爷爷睡着了……

爸,爸!床边的男人弯下腰,凑近老人,轻声唤道。

老人没有任何反应。

男人加大了音量,轻轻摇着老人的肩膀,再次呼喊。老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不要哭!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太太平静地说,你爸不喜欢这样。让他安安静静地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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