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姐

(原创小说)

文/陈丽娟

12:15

                        蓉姐

          蓉姐,是我小时候的玩伴,确切地说,她是我小时候,与我最亲密的一个人,和我最小的哥哥年龄相仿,比我大两岁半,她们家就住在我家的隔壁。

            我们之间有三十年没有联系,直到最近,我在市里送我女儿去一家琴行艺术中心参加钢琴比赛,碰到我儿时老街上的一个伙伴,她叫丽,跟我一见面,半天怔住了,之后就有说不完的话:“啊,平,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有变!”她见了我,欣喜若狂,一个劲儿地上下打量我,像看一个老古董一样,从上到下,然后,她又走至我侧面,把我左右又看一遍,说:“三十年了,我们还认得,难得啊,那时,我爸在镇镇政府上班,但每天都要经过你们家的门口,我要约上蓉一起去上学的,”

          “蓉,你有她的消息吗?”我紧紧地抓住丽的话柄。

          “这些年,我一直在市里上班,我爸那个时候,在镇里上班,后来调到县里,三年前,调到市委,我们全家也跟着我爸爸的工作而搬迁,我现在也在市里财政局上班了,不管我们后来,上高中、大学,到了多远的地方读书,认识了多少人,我们还是难忘小时候的小伙伴------”丽一边说着,一边表情凝重地看着外面的天空,她向住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还有小玩伴们。

            突然,她大哭起来,又忽然抱起说:“你说蓉,她-----她-----她,疯了,现在境况很惨!”我是通过我小时候的同学群里,找到她的,去年她还没有疯,但是情绪不太稳定。她现在在一家工厂里打工,靠吃药来稳定病情,但状况仍然很差,她现在在南昌,与我们不是很远,我放长假的时候,去看过她。“

            她继续和我说着,我一边不免也悲戚起来,想起我们小时候,无忧无虑地快乐童年,我们一起过家家,一起跳房子,那个时候,简直我们都成了自由的天使,从老街到家旁边的小河,都无不有我们的身影。

          可是事情却在我们长大些了之后,就变了,童年结束,灾难就开始了。

        一天放学之后,我记得我那个时候,上小学五年级,容姐上初二,我妈见我回来就说:” 以后,你很难再见到你的容姐了,她要去远方。”

          ”为什么见不到她了?”我拉着妈妈的衣襟,让她快点告诉我是究竟是为了什么。

          “唉,你就别问了,反正你以后,见不到她了!”妈妈不耐烦的拉开我扯着的手,去猪圈喂猪食去了。

        看着妈妈忙碌的样子,想必她也是没有功夫搭理我了。

          我感到一种巨大的悲伤就要向我倒过来,我偷偷地跑到隔壁,趴在墙角边,向容姐家张望,试图能找到蓉姐的身影,可是我却看到她们家一番热闹的景象,地上还有鞭炮的碎末遍地一片,蓉姐她妈,我叫她喜婶,一个劲儿招呼来的客人,她们家来了好多陌生人,我从没有见过的。我连忙走过去,搜遍每个房间,我也没有找到蓉姐,堂屋的中央的大桌上,放着几盘糖果,还有苹果,香蕉之类,我问喜婶:“大婶,蓉姐呢?”,喜婶一脸春风拂面的样子,高兴地说:”她现在去街上买衣服去了,新人要穿新衣!”

          “新人--穿--新衣”,我把这话又重新念一遍,我没有找出事情的结果,一切云里雾里,真想跑到大街上,搜遍每个人影,能找到我的蓉姐,我在我的心里呐喊:”蓉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呀?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你们家要放鞭炮?为什么,为什么———”

            我独自伏在屋里的桌子,哭了起来,快要放寒假了,马上就要过年了,蓉姐这是要去哪儿,过几天,我们家打年糕,我想约你一起,来做小白免和鱼的年糕呢!以后,你要是不在了,我就没有知心姐姐替我解忧了,要知道,我那么多的小风铃的五角星,都是你教会我并帮我叠的,现在它们一个个挂在我的房间的窗户边上,风一吹,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仿佛是一首首美妙的音乐。

            想到这里,我越想越伤心,便嚎然大哭起来,哭累了,我便昏昏地睡着了————

        “平儿,快醒醒,天亮了,快要上学了,去学校早读去!"妈妈使劲地摇醒我,想必我昨晚上没有吃晚饭,妈妈知道我找不到蓉姐伤心难过,就帮我脱了衣服,早早让我上床去睡了。

        “是天亮了吗?第二天了,要上学了?”我问妈妈。

        “是的,是的,这腊月的天,妈妈忙,要办年货了,你赶紧自己起来啊!’’我要磨苕粉,准备黄豆,打豆腐了。”

      可是,过年的人,都往家里赶,为什么蓉姐往外面去呢?”我问妈妈。

        “小孩子家家的,能知道个啥,蓉这次是要嫁人啦!”妈妈回着我,急忙走到厨房去了,身后留下哒哒的急促地脚步声,我又陷入了沉思------

          “什么,嫁人,什么叫嫁人,就是要结婚吗?--------像《西游记》里面的女儿国国王和唐僧拜堂成亲那样吗?可是那是我们遥远的事情,我们还小呀?“我一个人喃喃自语道。

            我迷迷糊糊地起了床,悻悻地背着书包去上学了,母亲,就丢下一句话,远远的飘在空气里:”上学,要走稳倒,莫搭倒(方言),这小妮子,最近毛毛噪噪,这刚下雪的天,路上结冰了,要是搭糕了,可是何得改(方言)——-“

            我不理妈妈,一个人怔怔地走,口中呼出的白气,一口接着一口,我自己感觉头痛得历害,但是蓉姐,我还能不能再见到她呢?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早读回来,蓉姐家又放起鞭炮来,我连忙跑过去,我见着蓉姐头上扎着红花,长长的两根辫子,不见了,都被盘起,穿着红色的袄子,前面还绣了梅花一样的图案,像古典的唐装,今天好像长高了不少,走近一年,原来,长长的下半身裙子,把脚给遮住了,蓉姐穿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高跟鞋。脸上目无表情,眼睫毛都成坨的粘在一起,好像刚刚哭过,这时,一个不高有点肥硕身子的中年大胡子男人,从堂屋走出来,给来的客人一一分烟,他自己嘴里还叼着一根在半空中还冒着火星的烟,右手手指,被烟熏成黄色,长长的头发平分在两边,穿着的一套黑色西装,胸口上还系着“新郞’字样,裤脚上的泥巴早已让他的裤子面目全非,打着的红条纹的领带,仿佛把他的又粗又短的脖子全部装进一个美丽的盒子里,外面包装是漂亮的,里面也许不是与外表那么相一致了。

            我拨开人群,一把抱起蓉姐:”蓉姐,你这是要去哪儿?”我拼命地叫着,蓉姐见了我,一幅无奈的表情,把我抱了抱,“平,没事,我还会回来的,你放心哈!”她又捋了捋我的头发,关爱的说:“好好读书,我们可以写信-------“蓉姐这样说的时候,忽然大颗的泪珠从她的面颊滚落了下来。落在了她胸前有’新娘’二字的胸花上。

          我也哇地哭了起来,这时候,妈妈也从人群里,把我拉到一边,”别哭了,今天可是个喜日子!”

        不一会儿,客人越来越多,街坊的邻居都是来送蓉姐的。

        “蓉姐,要去哪儿?”我问妈妈,

        “她去江苏盐城,等下她就要走了,你快去吃早饭,一会儿就要上学了!”妈妈催促我。

        “可是蓉姐还要上学啊,她才上初二,才十四岁啊!”我哭丧着脸,说着,妈妈推了推我,示意我快去吃饭。

          妈妈没有回答我,这些问题,可能不是妈妈能回答得了,在她看来,我这么小的年纪,没有必要知道得太多,可是对蓉姐,她是我最亲密的小伙伴,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可以不能不弄个清楚呢!

            后来,听妈妈和我讲起,说是因为你隔壁喜婶的唯一的儿子,小李子哥要娶亲,喜婶做梦都想孙子,看中了邻村的姑娘,对方开口的彩礼太多了。所以,你喜婶就把你蓉姐嫁了很远的地方,据说,那边江苏盐城,很多光棍,没有老婆,就到我们内地这边来找,现在你喜婶得了八千块钱,就可以如愿娶到媳妇了,在你喜婶看来,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你蓉姐这个老公据说三十六了,大蓉姐整整二十二岁。妈妈叫我别多想了,也许对方家里条件好,有钱,你蓉姐过去那边,兴许会有好日子过的,不像你喜婶,不把女儿当人,每天提个篮子放到你蓉姐的教室门口,当着全班人的面,叫你蓉姐放学了,要割一篮猪草回来,有时候,还故意不让她上学,叫她跟她一起去地里干活。这些虽然是妈妈说,我也偶乐获闻不少,虽然是蓉姐从来都没有同我说起,她对生活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只是默默地上学,放学,干活,见了我,也会笑一笑。而对她是她们家几个孩子的中数,她不得不认命,根叔承包了二十亩土地,五个儿女,蓉姐排老三,上面一个哥一个姐,姐姐学习很历害,考取了市里的高中,靠着勤工催俭学自己上着学,很少回来,哥哥初中毕业,就在家被宠成宝,一天到晚,就想着玩牌或是喝酒,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也都很小。是这样的境遇,蓉姐是没有办法能逃脱得了命运被这样安排,面对喜婶这样一个泼辣精明的彪妇,我们都无话可说,根叔是一个忠厚木呐的老汉,他更无话可说。

          我在泪光中,目送着蓉姐跟着一个矮胖男人远去,去车站坐车的背影,她们渐渐地消失在冬日的迷雾之中,我在这一方,为蓉姐深深地祈祷,祈愿她去了新的彼岸,一切会有好运。—----------

          蓉姐去了异地,我们也就失去了联系。

          直到最近碰见了丽,她才告诉我蓉姐的一些情况,她嫁过去之后,连续就生了三个女儿,被对方的婆婆嫌弃,每天把她当长工使唤,从早到晚做苦力,去一些建筑工地,帮人家挑水泥或是抬石子。总之,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本来生了三个女儿,一天月子也没有做,就接触冷水,洗衣服、洗碗。那男的也更不是把蓉姐当人看,在外面一喝酒回来,就是一顿暴打,对蓉姐撒气,可是蓉姐依然任劳任任怨,把家里打理的有条不紊。也会做得一手好菜,直到后来,他的老公,在外又带了一个比蓉姐更小的女的回来,听说还给她老公生了一个儿子,蓉姐就突然疯了,她的精神失常,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哭哭啼啼,她的婆婆受不了,就一盆水,往她的头上一浇:“滚,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她在寒冷的冬夜里,被赶出了家门,一个人趴在马路上,哭哭笑笑,她不可能回来我们湖北的,因为她的母亲和父亲现在都已不在了。

            她的母亲得了白殿风,突然走的,走时才六十岁;她的父亲后来一个人整日喝闷酒,得了中风,瘫痪在床,又喜欢抽烟,点着了蚊帐,被活活烧死。

            她的姐姐因为很会读书,被考取外地的大学,被父母阻止,大学没有上成。从此和家失去了联系。而她的哥哥至今一事无成,在街边游荡。而我很少回老屋,父母都被接到城里,再也没有往日美好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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