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牵挂

究竟还是牵挂乡下的家，小玉儿过了百天儿不多久，甄妈妈就呆不住了，跟甄一鼎说要走。一鼎心里不舍，嘴上却爽快地答应着。他会时不时忘记自己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但他的确已经不是那个少不经事任性妄为的毛头小伙子。后来他揣摸到，老妈真心想做的事就让她做，这就是尽孝了。

走的那天甄妈妈醒的尤其早。乘小玉儿酣睡，乘一鼎和玲玲都还没醒，她轻手轻脚下床，先去厨房把灶台油烟机洗菜池挨个儿擦洗干净，又把锅碗瓢盆收拾停当，紧接着去洗手间拿起拖把来。她惦量着，能做点儿什么就帮一鼎两口儿做点儿什么吧，哪怕就帮孩子们打扫打扫卫生收拾收拾屋子。唉—-她黯然想：我也就还有这点儿用……

跟着小儿子甄一鼎住了这段日子，她看出来俩小人儿支撑这个家着实不易。一鼎心里总想着做大买卖，大买卖做不成自然给家里带不来进项，小玲开个花店说是小本买卖却全凭了她的收入。为过小日子两口儿断不了怄气，不是因为这儿亏了就是那儿赔了，一鼎生意总不见好心情总不能好，家里接连不断添人进口开销一天大似一天，玲玲看在眼里心里更是发急，见了一鼎也没多少好性儿。这不是，玉儿才刚百天，她就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开始了早出晚归奔波忙碌的日子。

想到这些甄妈妈的心口一阵儿揪痛，暗暗叹气：她这一走，两口子怕是连口热汤热水都没心情做了，不是吃路边摊儿就是吃小饭店。倒是省心，可是能吃出个什么好来？甄妈妈突然又有些担忧一鼎两口的健康，一鼎时不时嚷头疼，玲玲又是刚出了月子的人，唉……她忍不住放下拖把，走去厨房打开火填了水煮粥吃。甄妈妈看着水大开时放了小米再把火调小，任凭粥在火上熬着。此时甄妈妈已经想好了早餐吃什么：小米粥煮鸡蛋，凉拌黄瓜，冰箱里有烙饼馒头，等孩子们醒来上锅馏馏热热乎乎就吃上了。

甄妈妈确实不愿意儿女们过的太过艰辛，可是她实在已经一无所有。她经常梦想自己的小买卖能像前几年那样，哪怕有上那么一年，就让她痛痛快快挣上一年的钱，也能填补填补儿女的日子。可这，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她的那点儿生意不过是苟延残喘，强撑着不想关闭而已。

甄妈妈从厨房出来接着拿起拖把，拖着地她又想起大儿子甄一鸣来。终于换了大房子，背上却凭空多了百十万的贷款，听说大宝小宝上幼儿园每个月净交钱就得四五千，小敏还天天给她说自己服装生意好，她能不知道，那是儿女怕她跟着担心给她宽心丸吃呢。想起一鸣甄妈妈忍不住又叹气，从成了人开始就不停地忙啊忙，农家院呢看上去红红火火，像是挣了多少多少，其实上永远是缺钱，永远是手紧。一鸣就没断了借钱过日子，这背上再多出这么一大堆债，他又是那样儿个心量，真怕他……

是啊，市里的日子是舒坦，该回去还得回去，且别说她自己那摊儿买卖，就是一鸣的农家院，她回去了到底有个照应，一鸣心里也踏实。这不，一鸣每回一趟家，来了就跟她叨叨说，家里乱的不像样儿，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别人不会打理，一鸣这是早盼着她回老家啦……

巴掌大的地板擦过了，粥也熬好了。看孩子们还没有起床的意思，甄妈妈又开始收拾回家的东西，小玉儿的奶瓶奶粉是最紧要的，尿不湿也得都带上。聪聪小时她还总认为尿不湿这玩意儿对孩子不好，坚持起夜把尿。许是年纪大了，许是学会偷懒了，到了小玉儿她却离不了这个小东西。不用担心孩子睡湿床，不用老惦记晚上把尿，自己到底省了不少事儿，第二天醒来精神头也足，怪不得年轻人都喜欢给孩子带个尿不湿。甄妈妈琢磨着，一定得备足了尿不湿，冷不丁回老家，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哪儿能像在市里自在逍遥。带上尿不湿，晚上不用太操心孩子，自己也才能睡好。千万不能因为在市里闲的，一回老家受不了忙再闹病，再说，她这大岁数身体可不能有丁点儿闪失……

看着手里的尿不湿甄妈妈想起，这还是小女儿甄晓娴给买的。晓娴净跟她说晚上一定给孩子用个尿不湿，用了尿不湿多么多么省心。说着话就给她一包包买了过来，弄得她不用也得用上。甄晓娴买来时就说了，尿不湿有大有小，多大岁数用多大尺码，她都是可丁可卯买的。甄晓娴还说，妈，你现在要不用，等小玉儿一大，这些尿不湿就排不了用场，那可就浪费了啊。晓娴明摆着就是逼她给玉儿用尿不湿，因为甄晓娴知道，甄妈妈最见不得浪费，为了不浪费她也会把这些小东西用上。

想起晓娴来，甄妈妈又想到，这都多久了？咋也不过来看看！也不知道王鹏出租车生意干的怎样，她带小皓和小玉儿出去玩儿时，发现小区门口，商场边上，公园入口，一片一片自行车，黄色的，人们不管不顾，拿个手机一摁两摁开了锁抬腿骑了就走。见此情景她就有些纳闷：怎么，大家都买一个色儿的黄车子？后来问了孩子们才知道，人家那叫共享单车。有人专门买来给大家骑的，有的甚至不用花钱。她活了大半辈子才知道，天下真有不花钱的事儿，真有不用买车就有车骑的事儿。过后她突然又有点儿不开心：这样下去，大家岂不是都骑不花钱的自行车，就不用坐出租车了！这要是打车人少了，王鹏的出租车生意那能有个好！！晓娴总也不来，是不是王鹏生意不好闹心了？也不知道小两口日子过的怎样，唉……

还有大女儿甄晓雅，她还没来得及跟晓雅说要回老家的事儿，不知道她最近的身体怎样，看着壮壮实实一个人，天天的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困，还不如她这个七十岁的老太太……

甄妈妈牵肠挂肚想着她的孩子们，手里边却没停了忙碌。收拾完玉儿的东西，又开始慢慢收拾她自己的。市里呆了小半年，拉拉杂杂的东西还真不少，她把要带回老家的一点点归了类叠整齐再包裹好堆到一起……

等甄一鼎起床时就看见，玉儿小床上码的小山样儿，全是甄妈妈打包好的什物。甄一鼎当下就明白：妈这是早打定了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