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年移梦(三)

家里的山林土地全部处理妥当,跟别人租来的土地交了租子,加上土地一并物归原主。凑好了搬家运费,请人选好了日子,等待出发。

一开始,听说新家那边暂时没有学校,到了那里,上学会成为一大难题。于是,家人准备把锁儿留下在原来的学校继续上学,周末回来寄住在叔叔家。在那期间,妈妈每天都会把父母不在身边该注意的种种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安排上一两遍两三遍。其实她内心是不愿意的,但又不想让母亲不开心,她只能笑着答应母亲,哪怕母亲一天说四遍她都没有说过不该说的话。母亲看着她顺从的样子,心里既满意又心疼,这孩子从小就体贴父母,不跟父母叫板。到了要举家搬迁去异地他乡,准备留她独自一人守望,她居然也不跟父母吵,怎能不叫人难过?

还好,后来父亲得到消息:那边马上动工盖学校,来年三月份能让那些搬迁孩子及时入学。锁儿听到这个消息,悬着的小心脏终于落了地。

2000年腊月初九,所有亲朋好友过来帮忙把家具全部上到一辆大“东风”汽车上(那是一辆用来拉甘蔗的车),但凡能用的能带走的就都带走,因为父母心里明白,去了那里,什么都是重新开始,而且他俩注定要一穷二白地开始。那天晚上,吃过晚饭之后大家都回家去了,留下外婆跟母亲在那里一点一点地把一些碗筷勺子之类的分类装进篮子里,还把第二天早上要起来煮饭用的米泡好。天黑过后,就陆续准备入睡,第二天要早早地起来蒸饭、赶路。

因为白天父亲就把家里的电切断了,睡觉的床也搬出去装了车。所以大家晚上就用手电筒照明,睡下躺好,关了手电筒,母亲跟外婆在给黑暗里一件一件地口头核对着东西,如果说到某一件好像想不起来到底收好没有,母亲就立马点了电筒,起来去检查看看。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讲着,做着,锁儿在他们的聊天声中渐渐入了梦乡,也不知道外婆跟母亲到底聊了多久,起床了几次,几点睡着的。第二天天还完全漆黑一片,锁儿就听见父母在忙着把碗筷那些小东西装上车,甄子里满满的一甄子米饭,说那有很好的寓意,也是装上了车。然后母亲进来叫醒锁儿,催她抓紧时间上车,紧接着锁儿的大爹(大伯)和两位叔叔也上了车。家里那头养了好几年的老母猪也被父亲和叔叔小心翼翼地“哄”上了车,妈妈给她带了一捆猪食,怕她路上饿着。

车子在灰黑的晨幕里缓缓前进,一点点离开这个他们生存了好几代人的地方,它仿佛一位年迈的、目光早已浑浊的老人,静静地注视着锁儿一家离去,没有不舍,没有叹息。

车子来到学校对面,教室里亮着好大瓦数的白炽灯,同学们在高声读着某一篇课文。没有人留意到学校对面正有一辆大汽车驶过,没有人注意到锁儿的泪光和不舍。

谁会真的在意你?


车一直在向前开,天空渐渐苏醒,锁儿感觉一阵头晕,晕车了。模模糊糊听到父亲说刚刚车上掉下去了一样东西,大爹说是一个打面果儿(制作面疙瘩)的小筛子,不用去捡了,去了那边可能也用不上。父亲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大家可能都觉得锁儿一家去那边奔好日子去的,怎么还会吃玉米面疙瘩呢?对吧?用不上了!只有父亲比较清楚地知道去那里意味着什么)

车子一路上一直很慢,到县城已经十二点多,母亲给猪扔了些猪食(那头猪被放在衣橱与床之间的空隙上,基本不能转动身体),然后带着锁儿下车吃饭。那是锁儿第一次到城里,当然吃饭更是头一次了,兴奋得都不晕车了,哈哈……不过没有敢到处跑去看看(去赶集都只是拉着母亲的背篓一动不敢动地土妹子,进了城那就叫一个紧张)。

吃了饭,又开始马不停蹄赶路,锁儿毕竟年纪小,坐不住了,问父亲:“爹,噶到了?”

“快了快了,就在那朵云彩下边。”

又过了好几个小时,太阳快要落了,

“爹,还要多久?”

“快了快了,就在那朵云彩下边……”

就连司机都停下车,下来问父亲还要开多久才会到。司机问过之后,锁儿反而不问了。天快黑了,终于见到一个高高的铁架子,挂着油绿的狮子草,上边有“热烈欢迎来到小街子”几个大字。锁儿一下子又有了精神。

向前走,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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