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文学,我相信人人都会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觉,脑海中冒出江边作赋的屈原、山顶吟诗的李白、草庐忧国的杜甫、莲湖泛舟的李清照等等,总觉得文学是高深莫测的艺术,和“俗”应该是不相干的。真是这样吗?
其实我之前就说过了,文学的内核就是“情”与“美”,不管是抒己之情还是爱他之情,其实都关联着我们每一个人;至于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是一样。所以,情与美本身就是完全属于每一个人的。
那么,什么是通俗呢?“俗”就是大众,通俗就是与大众联通,让大众能够看懂。这样说起来,文学的“通俗性”到底重不重要,也就一目了然了,因为文学和其他艺术有所不同,它是以文字为载体,以传播和影响力为作用的。
文学的“通俗”和“深邃”相对,深邃属于美学中“意境”的外在表现,当我们不能理解这种意境时,就会觉得它深邃,甚至晦涩难懂。
我们都知道曲高和寡的典故,阳春白雪能应和的人就少,下里巴人应和的人就多,我们可以做一个对比,交响乐就可以看作“阳春”,民歌看作“巴人”,交响乐表达的东西是大多数人接触不到的,艺术家才能领会的东西,而民歌表达的就是百姓的日常。
那么人们能不能欣赏交响乐呢?也不是不可以,常刷视频的人应该知道,好多视频都有背景音乐,如果视频要表现的主题和某交响乐主题相符,将其作为视频的背景音乐,那这个视频一定会火,一定会让观众更深入地领会视频的内涵,因为从视觉和听觉一起传达,更容易让观众产生共鸣和深层理解。也可以这么说,交响乐的主题,被视频的画面进行了阐释,由“深邃”变得“通俗”了。
其实,我们理解不了的东西,只是因为生活中少见,或者我们没有注意到而已。情本无高低贵贱,但每个人的生活经验却有区别,生活里没见过的,自然理解不了。没登过山,难以想象“一览众山小”的气势;没在月下江边漫步,也就无法体会“春江花月夜”的美妙;没经历过与挚爱之人的分别,也就体会不到“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情续。
又或者,即使经历了这些,好多人的想法和感悟也不一样,这是正常的,但经历过以后,我们可以更深层次地去理解作品,体会作者在作品中寄托的思想内涵。这也可以说,是用个人经历,让“深邃”变成了“通俗”,原本难以理解的内涵,变得能够理解了,也就更能够产生共鸣了。
文天祥就深受杜甫影响,他在经历乱世,看到百姓疾苦的时候,再去读杜甫的诗,产生了深切的共鸣,因而不知杜诗为杜诗,只觉是己诗,所以才有了《集杜诗》。柳宗元同样在《捕蛇者说》中讲到:“我早就知道孔子说的苛政猛于虎,但并不能理解甚至有些怀疑,今天见到捕蛇人的悲惨,我才明白孔子说的太对了,谁能想到,苛捐杂税竟能比剧毒之蛇还令人恐惧呢。”这二人,就是通过经历,使其领悟到艺术的深邃了。
当然,文学体裁多样,各人风格也尽不相同,一些只适合小众的作品,总不能全部广泛化,比如《红楼梦》,比如李商隐的诗,李商隐的好多诗太过朦胧,好多学者都无法理解他要表达的主题,《红楼梦》则需要很深的文学功底才能读懂,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没有完整地读过,包括我自己。
这样的作品,就像一棵果树最顶端的鲜果,受到最多的阳光,因而香甜无比,超越其下的所有。让人们对其产生强烈的向往,同时努力攀登,尽量提高自己从而摘到它们。
所以,深邃还是要有,但不能故作高深,很浅显的东西,表述得颠三倒四,故作高深,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看得懂,这样的作品,其实是脱离了大众的,也是脱离了文学本质的。
一直以来,我们对文学都有很深的的瞻仰之情,其实追究起来,这应该是源于我国的封建社会。
我国自古以来,就有文言文和白话文的区分,是的!古人也说白话文,只不过他们的白话文和我们如今的不同,但也是当时社会上交流所用的通用白话。那为什么文言文和白话文差这么多呢?之所以这样,其实就是为了让百姓看不懂,也就是为了“愚民”。
古代的封建统治者,都觉得百姓知道得多了,眼界开阔了,就不好管理了,从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一直到新文化运动之前,封建统治者奉行的都是愚民政策。期间虽然有韩愈、柳宗元等开展的“古文运动”,一定程度上拉近了文言文和白话文的距离,但在大势面前,还是无法做到彻底的改革的。
在古代,戏曲等通俗艺术之所以流行,就是因为传唱的内容百姓听得懂,也就是因为“通俗”,而如今戏曲之所以听的人少,则是因为时过境迁,它们已经不再“通俗”,戏曲在古代属于白话演绎,适合古代的百姓,却不再适合今天的普通大众了,所以到了今天,戏曲承载的,是对古代民间艺术的展现和探寻,不再是百姓的日常娱乐所需了。
当下许多故作高深的人,其实和古代愚民的统治阶层异曲同工,就是为了展现自己的与众不同,超凡脱俗。但文学是属于大众的,是不可以脱离“通俗”的,而且,读者们可以不专业,但绝不是没有审美,像《红楼梦》,人们读了即使不理解,也会觉得深邃,而不可能完全看不懂。
通俗才能广泛传播,才能最大程度发挥作品的影响力和作用。你看如今的流行歌曲、短视频等等,这些东西的内涵,其实就是我们能接触到的日常。让人有代入感,才能产生兴趣。真正流行起来的东西,都是通俗的,你见过多少用文言文唱的歌,或者用文言文做视频语言的?如果我们的流行歌曲和短视频拿去给古人看,我相信古人也不可能看得津津有味,而是完全理解不了吧。
不通俗就不可能大范围流行,如果流行,那也是时过境迁之后,大多数人都能够理解的情况下,原本超前甚至跨时代的“深邃”变得“通俗”了。比如东晋陶渊明的作品在南宋才开始被理解,唐朝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在明朝才开始风靡,清末龚自珍的诗,在近现代才被人深刻阐述。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中说:“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文学就是表达真情实感,表达现实中让人能直观感知到的事物。
所以,我们看到的深邃,可能是我们水平还不足,也可能是时过境迁,我们理解上更加费力,所以,当我们要理解一个作品时,最好将作者的经历、写作意图、环境背景等因素综合起来,才更容易理解作者真正要表达的意图。
比如这首诗,表面上写的过年时各家各户的风俗,实际上当我们看到作者王安石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首诗隐含着的,是他变法革新、力除陈弊的决心。
还有宋之问的这首诗,近乡情更怯是千古名句,应和了好多人离家多年,再次回家时对家里风貌和家人状态的担心,但作者的本意是这个吗?公元680年,宋之问为了夺取外甥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的著作权,杀死了自己的外甥,公元705年,他被贬官回到家乡,这种“近乡情更怯”绝对是真情实感,他有什么脸面面对家人以及邻里乡亲呢?
这就是文学的有趣之处,一个作品,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但不管怎样,能够被人所传唱,一定是唤起了大家的共鸣,拨动了心中的那根弦。
越是高深的内涵,读者就越难领会其中要传达的意蕴,但一旦领会,读者与作者就会产生共鸣,越深邃的东西,读者领会到要点时,共鸣就越强烈,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高深的意境是促进人们提升自己文学水平,以适应更高审美的动力,而修辞,就是帮助读者理解作者本意的桥梁,每一个修辞背后,都是作者要表达的要点,所以,学习和善用表达技巧是很重要的。
我们自己在创作时,还是要兼顾文学的通俗性,尽量不要让读者难以理解,即使是“深邃”的情感,也应该表述得尽量清晰,用修辞等技巧,将其巧妙地展现出来,这就是我对“通俗”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