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

北方与南方终究还是有些差别的,这种差别在冬夜便尤为突出了。冬风像是在日落以后,着了魔一般地卷着不情愿的枯枝败叶于空中乱舞。有老兵口口相传,入夜以后,渝关就是由风雪主导的地盘了,任谁闹出怎样过分的动静,呼啸的北风总会把一切都掩了的,谁也扰不了渝关的安宁。

“喀——”一道道刺耳却干脆的利声划破长空,惊醒了寒枝上的雀。弱小的身躯,费力却又毫不迟疑地挥舞着沉重的陌刀,她盯住一棵老树,双臂一紧,一气呵成,枯树应声折腰。

“呵……”她蹲下来,直直将刀戳进土里,低头大口喘着气,看来是发泄了许久,但好似这都与她无关。北风流窜的灵活,饶是一身铠甲,她也能感到四周的寒冷。只是远方似乎有亮光发起来了,大概将要破晓。

说来奇怪,彼时她的手脚僵硬,可无来由的,身上却像在燃烧,然而心里又是冰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了,好像灵魂也要出窍。她使劲晃动几下脑袋,看着自己因练习陌刀而满是鲜血的双手,她好像也忘了痛应是怎样的感觉。

“都说了,你年纪小,又是女孩,用陌刀对你来说太勉强。”她抬头,果然望见那个披着斗篷的人。

“何必作贱自己?渝关失守不是你的错。”那人语气平平,仿佛已在预料之中。

“呵!”眼前的身影飞来,那人身手敏捷,轻松闪过,她离砍到他,就差那么一点点,差不多就是一只蚂蚱那么点吧。

一点, 就是这可恶的一点!如果当初她能再强一点,再强一点……或许就能救那么一两个人了。

“还是这样,说你是个小孩,这话可没错吧?”那人竟不怒反笑起来。

她终于抬起头来,眼里多了几分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认真:“你还不是最强的吧。”

“当然不是,谁都不会是那个最强的人。”

“我还会变得更强吗?”

“这是当然。”

“那么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

“我等着,不过你就打算这样变强吗?”

“……”

那人把刀从地里抽出来,拿来掂了掂:“还挺沉,亏你拿得动。”

“这是阿川的刀,我从死人堆里抢回来的。”她垂眸低语。

“原来是何将军的……你究竟执着的是什么?”

你究竟执着的是什么?

风渐有缓和的趋势,天空也泛起白来,她坐在小山坡上,缓缓地说:“我从小就是野孩子,天不怕地不怕,仗着一腔热血,觉得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只是如今我越发觉得总有些事,是怎么努力也达不到,完不成也过不去的;就像我永远也找不到我的爹娘,永远学不好阿川教我那招‘百步穿杨’,永远无法挽回,最后一战的那天。”

“可你就差一点点了,不是吗?”

“曾经我以为是,总不全神贯注地去做什么事,去学、去做只是骨子里那股拧劲作祟,不愿意被人看不起罢了,仗着比别人机灵些,做事做个大概就是了。所以我总取得一些小成绩,学会一些小事情就沾沾自喜,把这种东西当作可以拿来炫耀的东西,还总是向阿川邀功请赏……可现在我明白了,那一点实际上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没有那一点,做什么都成不了。”

“这也就是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那人好似精明,却又装得一副愚钝样子,“那你现在明白不就好了?我只问你一句,你从今以后为何而战?”

她只静默了半刻,而后便坚定回答:“为山河,为自己,”她纵身跃下土坡,身披霞光,转身回望着身后月明星稀的万里长城,:“还有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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