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庙山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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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桥头

“庙山排下建庙堂,庙神护佑宁我乡。风调雨顺年年好,四境清平岁岁康。”

                          1.

庙山,是我故乡的一座坟山,座落在湖南安化县马路镇黄金村小溪桥头与金家冲的叉路口分界处,多少年来,山上不知埋葬了多少祖辈的先灵。又因为在山脚下有一座供有土地神位的小庙宇,逢年过节,总有一些虔诚的老人带上香烛、祭品去朝礼膜拜,以求得全家安康,岁岁和顺,所以,人们都管它叫庙山,又叫庙山排,它也是老人们心目中的神山。

庙山不高,从山脚到山顶大概也才十几分钟的路程,背靠着全村最高的山峰——孔笔冲。前面是村里百余亩绿油油的稻田和散落在村里的各家各户。山脚下是一条经由金家冲流出再流向马辔市的小溪和一条东西走向穿过村庄且唯一与外界相通的公路,小溪岸边就是那座被人们奉若神明的土地庙。庙宇多年未修葺,破破烂烂的。庙宇旁以前是一座废弃的石灰厂,厂房上方有几棵傲然挺立的古松和一片茂密的竹林,而背后山上,更是树木参天,荒冢成堆,充满着一种阴森、凄凉的气氛。山顶上还有一个好大的水塘,之前是用来供山下一座碾米厂蓄水用的。传说以前村里的小男孩喜欢跑到水塘里去游泳,可后来不知是哪年哪月,有个小男孩不小心在水塘里溺水淹死了,老人们就说,那是山上的鬼魂在找替身得以能投胎转世,孩子们经此一吓,就再也不敢去游泳了。后来又有一年,村里有两个小孩在山上捅马蜂窝,其中一个被蜇死了,年仅十岁,聪明可爱,年轻的父母抱着小孩尸身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后来也埋葬在庙山。

出现这两件事故后,不知何时在山脚下建起了一座土地庙,说是为了镇住山上那些游魂野鬼,以保佑全村的宁静。而在1998年那一年的洪水中,庙山下游的小溪堤岸都被洪水给冲垮了,可从庙山段开始却完好无损,人们就说是庙王在保佑着。于是乎,在老人们喧染的传说中庙山也变得神秘莫测起来,在我幼小的心灵上更是罩上了一层传奇的色彩。尤其在没有月亮或者风雨潇潇的晚上,那黑黝黝的松林和庙里的烛光,总会让我想起这样那样的传说,幻想着在那样的夜晚,山上的鬼魂会从坟墓里跳出来,在树林中嘻笑打闹,谈笑风生,把酒游玩,想着想着,心里就害怕了起来。因此,小的时候,我是不敢一个人在门前坐的,因为我的家门正对着庙山黑黝黝的松林和那座破破烂烂的小庙。

长大后,离开家乡四处漂泊,故乡的一切也渐去渐远,对庙山那种神秘畏惧感也渐渐淡忘,而对故乡的思念却是越来越浓。尤其在异国他乡见到了风式各异的庙宇亭台,见过了各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对故乡传统风俗更是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思念。在那些日落黄昏的时刻或是在月白风清的夜晚,总是不经意地想起故乡,想起庙山,想起那间小庙。不知道,在经过数载的雨雪风霜,庙山,又是怎样的一种风景呢?

庙山排

                            2.

前年冬日,在外面漂泊流浪了多年的我,带着一身的疲惫和风霜回到故乡。

数载别离,家乡的面貌起了很大的变化:一幢幢白墙红瓦的小洋房代替了昔日漆黑昏暗的小木屋;村里的公路也由原来的泥泞路变成了平整干净的水泥路,蜿蜒交错地通到了各家门前;老人们那菊花般的笑脸也取代了昔日愁苦的面容。而过去凄凉、冷清的庙山山脚现在也变得热闹了起来:潺潺的小溪上新建了一座石拱桥,桥头公路两边的新房子也多了起来,一家比一家漂亮,一家比一家洋气,路边还新开了两家自选超市,紧挨着超市下面是一家理发店和汽车修理行,还有两间棋牌室,超市对面路口是一家全部用木材建成的农家乐——黄金山庄。山庄采用古风建筑,雕梁画栋,琐窗朱户,碧瓦飞檐,古色古香,山庄旁边在昔日用水推动的碾米厂上边又新开了一家电动碾米厂。小小的桥头竟也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虽比不上城里那些大型商场,但那些店铺却给村里的老人们提供了休息活动的场所。到了晚上,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也常来小店里坐坐,打打小牌,买点糖果、瓜子、烟酒什么的。于是,人们的笑声、歌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欢叫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庙山山脚,也驱逐着庙山的寂寞和冷清。

我惊喜于这些变化,但更让我惊讶的是以前那座破破烂烂的土地庙不知何时被翻修新建了。每晚,庙里那飘摇不定的烛光在山头几棵古树的笼罩下,忽明忽暗如鬼火一般,与不远处店铺、楼房里灿烂的灯光相映衬,显得有点不谐调。

“爸,那间土地庙什么时候又重新翻修了?”带着疑惑,我问父亲。

“修了有两年了吧。”父亲抽着旱烟,慢悠悠地说道,“前两年你村头龚大伯的儿子考上了大学,龚大伯认为是庙山上祖宗神灵的庇佑,就提议将土地庙翻修重建,他一提议,大伙们赞同,这不就建起来了,听说还很灵呢,每晚都有人去送灯。”

送灯我知道,就是去庙里送点灯油、香烛、祭拜一下那些神灵。而龚大伯是村里面的老学究,年轻时教过书。记忆中他给我的印像常年戴着一幅金边眼镜,喜欢穿一套村民们少有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有金色笔帽的钢笔——在那个年代,这是村里文化人的标配。龚大伯瘦瘦的脸上时常挂着温情的笑容,说起话来也是轻言细语的,且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又是村里的风水先生,村里办什么红白喜事需要看风水、择日子、写对联什么的都少不了请他帮忙。听说他还会开方子看病,可谓是文武全材,什么都会,在我们小村里也很有名望。

“还有,去年村上头龚爷爷身体不舒服,打针吃药都不管事,后来去送了几次灯,就莫名其妙的好了,也真是有点奇怪。”父亲一句话把我从那些回忆里拉回现实,看着他那瘦小的身材,花白的头发,如枯树皮的双手,有种心疼的感觉在心底涌起,父亲老了,真的老了。

父亲又装了一锅旱烟,满是风霜的脸上都是虔诚,一本正经的道:“你龚大伯还说,自从新建了土地庙以来,村上还没有死一个人,他家里也没有一个害病的。”

“这么说还真的可以去病消灾呢,庙王还真是显灵啊!那等下我要去看看土地庙是什么样子的。”

“灵,灵,灵,真的很灵!”父亲一叠连声地说。

家乡最高峰,孔笔冲。

                              3.

冬季日短,吃过晚饭,天已全黑,路上的路灯也一盏盏地亮了起来,小山村也不再像儿时那样一片漆黑了。我约了邻家儿时的玩伴,怀着对庙山儿时的敬畏,现在的好奇,来到她的脚下,也来到她的庙宇旁。

庙宇不是很大,大概有小半间屋子规模吧,外墙用白石灰粉刷,屋顶青瓦飞檐、拱型花窗。庙宇正门上方龙飞凤舞地写着“龚家坪庙王”五个大字,两侧是一副对联,写的是“作一方之保障,佑四境以清平”,字体笔墨淋漓,铁划银钩,钢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龚大伯的手迹。

走进庙里,跃入眼帘的是四樽披红挂彩的神像,神像上方是一块红幅,红幅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修建庙宇揖款人的姓名及各个神像的神号;前面是一个神案,神案里插满了令旗、令箭、令牌等神器;再前面,就是点着香烛的香炉了。整个室内香烟袅袅,烛光冉冉,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这几樽神像,真的有人们所说的那么灵验吗?”我问友人道。

友人扔掉手中的香烟从外面走了进来,慢慢地说道,“其实也没啥灵不灵的,这也不过是老人们心中的一种精神寄托和心理安慰吧,就好像我们年轻人要有一个理想和信念,而他们老一辈的就只能靠这些神啊佛啊做为他们的心灵支撑了。说起来,这也是庙宇得以重建的原因吧——让他们在此求求神,拜拜佛,以求得一种心灵的平静,也算是顺应了他们的一个心愿,我们做儿孙的,又何必去加以阻挠呢?”

我默然,基本同意了友人的观点。是的,我们年轻人出外闯荡,靠的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作为理想动力,而老人们在历经了数十载的人生风雨,他们的生命已归于一种闲淡与平和,现在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家庭和顺、年岁平安,而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在茶余饭后烧烧香,拜拜佛,替出门在外的儿孙们求得一生的平安幸福,以借以慰藉自己空虚的心灵……

想着,心里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动,伸出手在神案上抽出一支香点燃,虔诚地祷告几句,在袅袅香烟中,深深地拜了下去……

走出庙宇,夜色已笼罩了整个村庄,山村的冬夜已是格外安宁、静谧,那一栋栋小洋房里透出的灯光却是那样的柔和、温馨。站在桥头,看着远处的山影,近处的灯光,听着那潺潺的流水,思索着友人的话语和乡邻们虔诚的祷告,有股暖流从心底涌起,为自己,也为村庄美好的未来……

回过头,望着静静贮立在夜色中的庙山,我悠悠地说了一句:“庙山,如果你真的有灵,那就请用你那神奇的力量,保佑你的村民年年和顺,岁岁平安,好么?”                            ——2022年9月于越南

曾经香火辉煌的小庙又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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