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出嫁后,红梅顶了许多家务,菜烧得不好吃,衣服洗得不干净,奶奶念叨个不停,红梅回嘴,奶奶又在爸爸面前念叨,红梅吃力不讨好。
而且,他们不想让她读书了,因为需要劳力。
她也没有什么时间做作业,喂鸡喂猪洗碗,周末还要和小四一起出去挖野菜。
小四也上学了,因为也要认识几个字。红梅送去的学校,登记名字的时候,老师不写了。
“挺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叫什么小四。姐姐是红梅,那妹妹叫青梅吧,陈青梅。”
家里人,村子里人,没有人叫她青梅。
寒假里,姐妹俩几乎天天在外面挖野菜,外面是广阔的田野,虽有寒风,冬天里淡淡的阳光还是有点暖意的。
接近过年了,家里好像有洗不完的东西。姐妹俩一起又帮妈妈洗刷。
先是大扫除,妈妈用破衣把自己包裹一下,拿着自己扎的大长柄扫帚把墙壁屋顶扫了一遍,因为今年夏天刷了墙,扫过后,更清爽了。
然后所有的被子拆洗一遍,纱帐子拆下洗了遍,碗橱里平时不用的盘子,碗,酒杯都洗刷一遍。甚至坛子罐子都擦洗了一遍。
门口晒着衣服,河岸上晒着各家各户的被子,帐子,把萧条的冬天装扮得十分热闹。
身上热乎乎的,手指却冻得像红萝卜,实在麻木到疼,赶紧把手指放进热水里,好像许多小蚂蚁在咬一样,又酸又疼又舒服,舍不得拿出来。
趁着好天气,奶奶也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把一双棉绑腿丢在红梅旁边的地上。
红梅装作若无其事,没有去动那个。她心里有股怨气,别人家的孩子还在外面撒野,她天天有做不完的事,听不完的唠叨。
红梅的心里叫着:“你找你宝贝孙子洗去,你找你宝贝女儿洗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柜子里藏着饼子,桂圆,偷偷塞给小义吃,姑姑回来,两人关门在里面吃!”
红梅去门口的稻场前面的池塘边,准备清洗那些用草灰洗过的碗盏。小四也端着盆子帮忙。池塘边是爸爸自己搭的几块大石板用作平时洗衣服用的。
奶奶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绑腿也慢慢出去了,嘴唇有点哆嗦,儿子向东正在门口晒草,捆成草包子准备烧火粪。抬头看看自己的老娘往池塘边去,轻声问:“你去干什么?她们洗就行了。”
老太太不理,照旧挪过去,下到石板上,把棉绑腿扔水里,像个洗衣服的样子,然后准备蹲下去用手去捞它。
棉绑腿没有吸水,轻飘飘地在水面上,随水荡漾着开去。
没等红梅阻止,奶奶像个跳水的人一样,射到了水里,竟然出去了几米远。依然漂在水面上。
红梅小四一起惊叫起来。
向东丢下手里的东西,一个箭步冲过去,跳进池塘,拽住了老娘的脚,把她拽到了岸边。桂兰,云飞的妈秀莲也不知从哪里奔出来了,帮着把老太太拉上岸,棉衣进了水,还没有湿透,老太太甚至没有呛水。
向东也爬上岸,岸边,两个女儿目瞪口呆,向东用眼睛犀利地剜着她们,小四畏缩了一下,突然向东伸腿一脚把她们扫进了水里。
“去死吧!”一向温和,不温不火的向东突然恶狠狠地吼着。
“哎呀,这是做什么!”桂兰和云飞的妈惊叫起来。慌忙把她们俩拉上岸,拉着她们跑到房间。向东已经把老娘背回了家。
又有邻居一起来帮忙,帮老太太,帮孩子把衣服脱了,换了衣服塞进了被窝。外面大锅烧起了热水,又帮着给她们热水擦洗,喂生姜水。
然后又去老太太房间里嘘寒问暖,老太太心情挺好,笑着。
“唉,我都忘了,这么多年我没有洗过东西了,我看她们忙,想自己试一试。唉,骨头老了,蹲不下去了。”
“向东,你咋不把鞋子衣服脱了才下去。这下,桂兰又有了事情忙了。”
“你咋生她们气呢,是我自己去洗的。放着,桂兰也会洗的,我不知道我老成这样了。”
老太太居然都没有打个喷嚏。小四又发烧了,妈妈只能天天喂她一点红糖水。自从腊梅出嫁后,桂兰对两个小女儿有了怜惜的感觉。
她心里有点怨恨婆婆,可是婆婆也掉进了水里。埋怨红梅脾气不好,看着女儿蔫蔫的样子也说不出口。向东,涉及老娘就没得说的。
过小年那天,按习俗,腊梅要回家吃午饭,腊梅早早回了家,三个月的身孕,虽不显怀,但是脸色不再像以前那样黑红,有了些青色。
妈妈打了三个蛋放了点瘦肉给女儿垫个底儿。
腊梅准备端去给奶奶吃,妈妈拉住了。奶奶已经过来了。
妈妈快速从女儿手里接过碗,背对着婆婆对女儿使了下眼色,腊梅扶住奶奶,把她搀着进去堂屋。
妈妈用两个碗,把肉和蛋,汤分成两份倒进两个碗,一起端过去,把显多点的那份送到婆婆面前。
老太太看看,抬头问:“向东有吗?还有小义呢?”
腊梅看着妈妈有点不快,放下筷子。妈妈赶紧说:“你趁热吃,他们都刚吃了饭上山上坟去了,中午都有。”
腊梅吃得很香,妈妈心里很酸。
红梅拿着一包面条回来了,不看奶奶,叫了声姐姐就去了小房间,偷偷地塞了一副小小的水浒传的扑克牌和几张糖纸给妹妹,然后趴在妹妹床边,看着小四黄黄的脸上有欣喜的样子,十分开心。
姐妹俩在床边一张张翻看那些花花的纸片。钱,是哥哥不想带她上山打发她的。
姐姐也进来了,微微蹙眉,都过年了小四还在生病。
妈妈把腊梅拉了出去:“这屋子里有点阴冷,我俩一起去菜园吧,除了鱼肉,菜都还在地里呢。”
这天,妈妈像个孩子一样粘着自己的大女儿,女儿也一直跟着妈妈,去菜园,女儿提着篮子,妈妈挖菜,妈妈煮炒,女儿塞柴火,腊梅感觉到了妈妈目光里的关切,还有不会说的埋怨,她们都是母亲身份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互相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