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有愧

[一]

午夜,某套位于S市的别墅内,静悄悄的。

沈安独自一人瘫坐在沙发上,望着无声且巨大的液晶电视屏幕里不停切换的画面,眼泪悄无声息的慢慢滑落。右手旁的手机屏幕不停地明明灭灭。面前的茶几上,扔满了乱七八糟喝完了的啤酒罐以及盛满了烟蒂的烟灰缸。

微信群里的信息一个接着一个,目不暇接。沈安很想把手机给摔了。这样就再也看不到那么恼人的消息了。可他就是舍不得。倒不是舍不得手机。一部手机,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就能买到的东西。他舍不得的是,在微信群里幸福的接收来自同学们的各种新婚祝福的舒雅。

舒雅,那个曾真心实意,死心塌地的只对沈安一个人好的女生。那个曾在沈安最落魄,最穷困潦倒时,依旧对他不离不弃的女人。那个曾在沈安情绪最起伏跌宕,最暴躁易怒,所有人都离开他,对他避而远之时,依旧包容他,细心开导,柔声安慰他的女人。那个沈安曾深深爱过,且在他生命中留下举足轻重的女人,终究成了别人的新娘。

沈安终究还是把舒雅给弄丢了。

[二]

五分钟后,沈安从车库里开出一辆宝马,一路狂飙。疾风从四周全敞着的窗户外呼呼地灌进车内,却丝毫缓解不了他内心的燥热与难过。

宝马在疾驰了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终于在郊区的一栋破旧不堪的居民楼前停了下来。沈安坐在驾驶座上,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把左臂搭在车窗上,稍稍探出头,借着隐没在街道两旁树荫中昏黄的路灯,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他曾和舒雅居住了两年的地方。

已经有多久没来过这个地方了?大概有五年了吧?好像自从和舒雅分过手之后,沈安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个地方。怕触景生情。五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可以让沈安从一个连一日三餐都食不果腹,穷困潦倒的穷小子转变成如今这样一个衣食无忧,财运亨通的有为青年,却也可以让曾经深深爱恋着他,此生非他不嫁的舒雅,幸福的笑着变成他人的新娘。

[三]

房门被沈安从外而内的打开。当他抬起头的瞬间,望着眼前熟悉而又久违了的场景,记忆的闸门嚯的一下被毫无预兆的打开,那些早已逝去了的往事一幕幕争先恐后般的涌现在眼前。沈安的鼻头忽的猛然一酸,往事依旧历历在目,可佳人却早已不在身旁。

自从沈安跟舒雅提出分手之后,他便搬离了这个麻雀虽小,但好在五脏俱全的地方。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工作,化失恋为动力,在短短的一年之内便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他有想过回去找她,可奈何拉不下这个面子,毕竟当初提出分手的是他。又过了一年,当他终于放下面子,下定决心回去找她时,房东却告诉他说,舒雅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搬走了。

一年前?!听到这个时间点的沈安身形猛然一晃,一个趔趄,若不是身旁的房东眼疾手快的及时的扶住了他,他差点摔倒。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一年前!若不是他所谓的自尊心作祟,或许,他和舒雅就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结局。可是这世上没有或许,就像没有如果。

沈安终究还是错失了舒雅,永远的失去了她。

闲聊中,房东告诉沈安,因为房子位于偏远郊区,交通不便,再加上年久失修,自从舒雅退租之后,再也没人进去住过。最近,他们全家又要移民去新西兰了,打算把房子卖掉,正好沈安是做这一行的,想问问他身旁有没有人不嫌弃这种房型的,打算脱手。沈安听完,二话不说就向房东阐明了自己想要买下这套房子的意图。

房子是买下了,可沈安却从未踏进去过半步,甚至连房门都从未曾打开过。他有无数次想要打开房门的念头,可终究还是放弃了。他害怕,无比的害怕,害怕熟悉的房间里,没有深爱的舒雅。

[四]

原本只是有些许橘黄色的墙体此时已经变成了棕黄色。大块的墙体开始慢慢脱落,斑驳不堪,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它年事已高。

灶台上的锅碗瓢勺,还是沈安和舒雅一起逛超市时买的,还是和以前一样,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只不过,不同的是往日里都是干干净净的,而现在上面却布满了厚重的灰尘。

那时的沈安和舒雅才刚决定共同居住在同一屋檐下。他们兴高采烈的手牵着手去超市选购平日里生活中可能用的到的物品。沈安推着购物车,舒雅挽着他的胳膊兴奋的对着柜台上的商品指指点点。碰到喜欢的商品时,甚至会不由自主的从沈安的臂弯里收回自己的手臂,像个看到糖果的孩子似的雀跃的跑到那件物品前,双眼发光的仔细打量。然后,会指着或是拿起那件商品,笑容璀璨的征询他的意见。而沈安每次都是一脸宠溺的望着舒雅。

可以说,屋内的每一件物品都是沈安和舒雅共同精心挑选的。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对彼此之间浓浓的爱意。沈安也从不吝啬将自己的爱意表达出来。他总是跟舒雅说,雅雅,对不起,和我在一起,让你受苦了。不过,你相信我,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让你过上比现在好一千倍,哦,不!一万倍的好日子的。到时候,我们就结婚吧!我一定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的。我保证!

类似这种天马行空的话,舒雅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每次听却都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落下眼泪来。沈安一直以为,那是舒雅太感性。听不得那些美好誓言。直到后来,多年之后,才幡然醒悟,原来舒雅的眼泪不仅仅来源于她的感性,更是来源于她对自己的爱。

舒雅和沈安住在一起没多久。沈安的母亲就因为急性白血病住院。需要一大笔钱财。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沈安的性情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喜怒无常。时常对舒雅吹鼻子瞪眼。可舒雅却并不跟他计较。她知道,此时的沈安就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单亲家庭长大的他,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他,在害怕,害怕母亲会突然有一天不吭不响的骤然离世。那样的结果,光是想想,他都承受不来。

可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躲也躲不掉。一年多之后,沈安的母亲终究还是被病魔无情的夺走了宝贵的生命。沈安无比悲痛的跪在病床前嚎啕大哭。舒雅则满脸担忧的蹲在他的身旁,右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柔声的安慰着他,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节哀顺变!

话音刚落,沈安一把甩开舒雅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嚯的一下站起身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睥睨众生,凛冽入骨的声音说,死的又不是你母亲,你当然可以说的这么轻巧了!若是今日躺在这儿的是你母亲,你还能说的出……

“啪”的一声巨响,沈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舒雅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沈安侧着头,脖颈间的青筋暴起,怒目圆睁的望着气的浑身止不住颤抖的舒雅。“沈安,我知道,这一年多以来,因为阿姨的病,你的压力很大,心情也一直都不怎么好。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我母亲说事!事情变成如今这样,谁也不想的……”

“我就是说了,怎么了?生气了,愤怒了?”自从沈母生病住院之后,沈安的脾性就变得越发的阴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既然你跟我在一起过的那么压抑,那么累。那好,我们分手吧!也请你现在,马上,立刻离开这个已经与你无关的地方!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沈安冷漠的说完这些话,又重新跪在沈母的病床前,看都没看舒雅一眼,神情冷峻。舒雅望着如此冷心冷情的沈安心灰意冷。步履蹒跚的留着眼泪离开了。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沈安的双腿都麻木了,他终于忍不住,伏在母亲的病床前放声痛哭。

痛失所爱,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懂得那种痛楚的。尤其还是因为外界的种种因素而亲手断送掉的。沈安是故意的。故意激怒舒雅,挑起事端,发生争执,提出分手。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在他的精心设计之下,意料之中。可,心脏的疼痛感却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原来他对舒雅的情已经深至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到的地方。

沈安处理好母亲的后事之后,就回到了那个与舒雅共同居住的爱巢,面对她仿若泪人般的哀求挽留,却还是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强忍着内心的痛楚与不舍,强硬的搬离了那个地方。尽管他的心在滴血;尽管他也很想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和她在一起,厮守到老。可是他不能,他不能那么自私。

沈母的病已经让沈安倾家荡产,债台高筑,他不能再拖累舒雅了。他知道,如果他不做的狠绝一点,舒雅是说什么都不会离开他的。舒雅是个好女人,她值得拥有更好的人,更好的一切。

如今的沈安,早已还清了一切债务。有房,有车,有存款,有了所有当初向舒雅许诺的美好以后,可唯独身旁缺少了个她。

即将成为他人新娘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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