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照


        70年代的乡村,照相机稀少,同学极少有一起拍上一张照片。毕业照没有留下一张我们就毕业了。等到再一起相聚,回头看去找不到曾经的青涩脸容。这一次我们拍了毕业照,都是特写的镜头……

                                        一

        我1996年还在桑浦山山脚下读书,云川已经是稳拿着中山大学毕业证来到汕头,全身心投在建筑工地上班了,还住进了“别墅”。尽管别墅还是个毛胚房,此等体验,真够拉风的节奏!等到我大学毕业赋闲在家的几个月以后,突然传来建筑队转战别处,他不得不紧跟队伍走。去往广州,去往深圳未知去向,一直行迹模糊着,我只知道他人在他乡。       

          一年间见面的机会,多是落实在了几个传统节日里,要么是清明要么是春节。这些日子多是潮汕人出外谋生,千方百计要赶回家的节点。       

        在这样的节点上, 我们见面、喝茶、聊天,成了凑一会儿,成了匆匆的聚。不在同一城,串门、聊天、喝酒,没有了那样随性畅快。       

        我的近距离走近建筑工地,是走在天山路和珠江路叉口上开发着的区域。云川领着我在楼盘上转悠。可以转悠,云川在我跟旁我仿佛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外墙一圈脚手架还立着,楼梯没装扶手,不知底细的我在梯间行走显得格外小心。剩泥、余沙或者接水管会不长眼,弄一身污垢出来。楼房原来是这样泥泥水水一层接着一层往上闯上天去。       

        施工办公室在二楼由几块五合板隔出来。会客厅和宿舍同样是。这种配置严然是战备前线指挥所,我并不以为这样是糟糕透了的工作环境,相反而是亲切的。我想云川也是会有类似亲切感觉,或许没有,只是为了赚一点钱不得不呆着。这个问题我不便追问,也属不是问题。       

        在这里其实还是有一些十分得意的娱乐。下班之后耍牌摸牌什么的也有,要是你愿意参加"买码",大大的欢迎!我没买过,不知道其中的乐趣。他们耍,我只能独自一人一边冲工夫茶喝,一边看着《外来媳妇本地郎》,严重的雪花点也要能接受。在状态中了的云川只知道他自己的存在。牌在一圈接一圈摸下去,骂娘声此起彼伏,吞云吐雾不停歇。爱抽烟的云川也一定是这个时候练成了的。       

        有空闲了,我们会走到龙湖村街边上的摊档吃个夜宵解馋,叫一小碟红肉米,一小碟麻叶,一小碟卤虾姑,两条打冷巴浪鱼,吃粥也不错。必竟运气不会总是倒在云川一边。输了也就输了,赌一小把算怡情。夜宵相应作了减法,是常有的事。     

        龙湖乐园看上去快是要凋敝歇业时候。算来我和云川,可能就是最后两个还敢上去赌了一把过山车的。极速下滑的快感远没有对设备不那么信任来得刺激。在我们刚刚转身离去,我看到推土机也开来了。工地上班的云川对推土机丝毫不敏感,我倒是喊出声音来。       

        取代龙湖乐园的南国商城在最近也难逃又被抹平命运。这事云川或许不知道。知道也是并没有什么感叹吧,因为最近他在深圳宝安也是常常干这种抹平了再重建的项目。

        云川现在在建筑界算个老司机吧。

                                      二

  大约两个月前,是哪一天就没有记住了。业俊给我来电话询问我,广州大学城开车到中山还远吗?这段路我只是搭乘过车站开出的巴士,自己驾车没有走过,一时没答得来。我告诉业俊不论多远,你就开过来啦,差不了多远。我知道他来广州走客户,有意要到中山来看我,才给我打了电话。

        “在百度地图查了一下,约2小时。”过了一会儿,业俊回我电话说,2个小时还是远的,怕太赶,改天过去你哪里喝杯茶。

        哦!业俊似乎也是有经历的人了,一改过去说走就走的脾气!

        从棉城出发,我们约定徒步到峡山。早上6点出发,果真花了五小时走到。一个晴天的午后他开着他的中避震摩托车载着我上路兜风,很拉风的速度,从海门匝道上高速过海湾走外砂去逛火车站。这些可是货真价实说走就走的事件。还是人手一个寻呼机别裤腰里的时代。这时候我们都是愣头青,两个人加起来的岁数,可是和现在的岁数相差不多。

        此时我正在东门外东山脚下一家纸媒上班,业俊就在和泰小区负责一家八元日用品店的经营。我们一个在城关外一个在城关内,还不到一站地,中间连着一条中山东路。城关不见城墙,只见两棵古榕树把守。我到城里去,走到榕树底下就望见八元店。在店里往东看也能望见我从古榕路过。

        八元店每天约莫是上午9点才要开门,晚上很晚打烊,准要过12点。业俊手下还有两个伙计,一个叫阿彪一个叫阿光。两个人加起来的能量没法超越业俊一人,每每受到老板的批评。业俊干起工作风风火火,当起头目来是个严厉的角色,我也目睹了店长不批请假那双发光的眼神。八元店交给业俊打理,老板的眼光炯焯。那也是个疯狂的年代,八元一件的物品一天下来的营业额超万元的十有八九天。生意红得发紫。业俊忙得咿咿哇哇叫,连喝茶的工夫也没了。

        八元店铺头常常喝铁观音喝水仙,我曾经拿了潮州单枞茶去让业俊尝试一下。以为这个老茶客是不习惯单枞茶的,没想到他连连说好。前不久在深圳一聚,他还对我说起了这件事。

        那年月我刚从学校毕业参加工作不谙世事,业俊却是走广州做档口的熟手。偶有烦心事我总会想到八元店去走走,哪怕去那里喝茶呆一呆都好。

        好时光并不长久,八元店突然关门歇业不开了。业俊撤离棉城,退守峡山;我也一时失去一个窜门谈天的好朋友。

        不吸烟、不喝酒、爱喝茶,业俊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生活习惯。他认为烟酒不沾是个好习惯。好习惯要一直跟着他走南闯北。兜兜转转中,最近两年业俊在深圳开始试着站立起来,他创办起电子组装工场。貌似稳步前进中。

                                      三

        老同学聚会,我们在ktv,k歌。

  素彦点唱了87版电视剧红楼梦插曲《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

        我们陶醉了。

        少文和珠贤,他们俩对我说,要不你写一写素彦吧!我略有所思,答应不下来。写谁都是可以的,要对这个谁有比较熟悉的了解。素彦虽说是我的初中同学,可是28年过去了,在这一万多天当中,我们是天各一方面对自己的生活迎来朝阳送走夕阳,几乎没有蒙面的机会。要从哪儿起笔、收笔,心里没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一直在问我自己,素彦是谁?我认识素彦吗?       

  去年年末,少文精心安排了一次小范围的老同学聚会。晚餐定在鲁智笙食肆。他们说素彦来了,落座的时候我们亲切寒暄,可是一时我没能认出她来。气氛或许不会尴尬,至少我并不感觉。因为我经常认错人,常常是在一段无边的海聊当中,突然才记起谁来。主客相对会心笑一笑,惊叹惊奇。或者又结识了新朋友,或者道了一声“不好意思”各自离去。       

        其时走来的这一位女士:一米58左右,身材匀称,似乎略胖,长发微卷、一件乳白色风衣、深色高跟鞋,右手提着黑色提包。由远及近,落在远处时衣着的搭配就提醒了人们,她是时尚而且简约的城市风;待到走近了一种雍容大度中透露出雅致的书卷气息。她落座,她的话语并不是很多,说着话时还稍加思索一下。开始时,神情中似乎在努力要回忆起些什么来。       

        还没等着少文介绍,还是我寻得了话头说,那时候的素彦不是这样子的。现在的素彦我很陌生了。事实上那时候的素彦我也是陌生的。我脑海中唯一十分清晰的便是她有一件浅绿色带绣花边的毛衫时常穿着上学。初中那会儿男生和女生绝少谈话,即使有也是寻问一下考试考得怎样了,便没话题各自走开。

        然如有一次却是例外。那还是要到后来的临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去了她的在河尾的家。忘记了是刘同学怂恿我去的还是为着通知什么事前去。一座潮汕人家格局相似的下山虎,喊开阳埕门来,一个清秀的女学生模样领着我们来到后厅几桌落座,她就是少女素彦。登门拜访当然是要坐下来喝茶,也谈了一些话题。我却是惊觉起对面长条沙发上齐整垒着两叠厚厚的书信来,那时我几乎同时喊出声音来。素彦也似乎有些惊讶了,只是笑笑没答出话来。她笑时露出一排好看的门牙。 

        后来,素彦谈到上高中时,妈妈没有在身边生活,她如何在思念中逐渐坚强起来。那时候,大姐出门读书去,妈妈跟着小妹去了香港。她住到舅舅家来,倒是和表兄弟姐妹们玩熟了。 最是落寂的是周末了同学们回得了家去,自己只是一片茫然。 幸好苦日子很快溜走了,然而林黛玉的艺术形象住到了心里去。我这才惊叹,她的《枉凝眉》唱得那么好!

        现在的素彦笑开了,依然是好看的门牙。

        弹指间二十多年过去了,岁月在轮回,生活逼人来,人在追着时光跑,有的人迷路了有的人找到了阳光。

                                      四

  蔡少文,长得一副虎头虎脑。用我家乡话说他长的的模样,就是“四方斗底”。

        自中山过深圳,我去参加朋友画展的开幕式,约定少文北站来接车。来到北面站台出口的广场上,放慢了脚步停停看看,我没有看到他。微信中我们老早谈妥,不见不散。现在是,人呢?我心里突然泛起了一种异样,难道正是如网言所言“照片、照片、照样骗,微信、微信、微微信”了?难道是久居商埠,商业巧妙的改造了人了呢?马上我又否定了这种幼稚的臆测。

          犯得着吗!我不是这种人,我同学就不是!

        走过一段路面,穿过进站区来到南站台出口,我这才看到了我的初中老同学蔡少文。眼前的这个发福的中年人,伸出右手来和我握手,倒是让我不自在起来。二十多年未见面,除了发胖了,我们相见如故。

      他说早早的到广场来等候了,来得匆忙忘记制个牌子举着,怕我认不得了。结果我们都是记住了彼此,这一记住就是记了那么久的。幸好牌子没带来,来了倒夹生份,搞笑了。我坐上副驾驶室,汽车一溜烟上路了。街景绿树与白云蓝天相映成趣,我们先行来到少文工作地的办公室歇息。

        喜爱随兴而行的我有时难免莽撞,路上从我们聊开海了去的对话中,少文已经帮我理出一个行程头绪来。什么事先办,什么事留下办,让我感觉看起来很美。

        于是我要留下来美餐一顿。吃海鲜吧,忘不了家乡潮汕的味道。清蒸桂花鱼,卤水拼盘,豆酱麻叶,佃鱼咸菜汤,颔大头,生淹膏蟹再来一盘芥兰炒饭。这一回的餐聚连同俩同乡,我们四人在靠近宝民小学不远处的某排档完成着一次乡愁的追忆。

        下午我办我的事去了。等来夜场少不了喝杯啤酒吼两嗓子,等到月挂中天各自醉熏熏回住处去。待到第二天睡醒,一骨碌爬起来,我才发现已是在昨夜月色与酒气中和少文匆匆道别了。

        在回程的动车上,我的眼前一再的回放重复着深圳行短短的一天中所经历的人和事。蔡少文的影子挥之不去。他待人接物的热心、用心、细心,正是我所缺少的。然而他也不只一次的提及速度与人心,这也让我这个慢生活倡导者,明显的感到他所处大环境甚至小环境中人事的微妙。

        待些时日,等到岁月静置。少文或许会觉悟了六祖所言,风与经幡的关系。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心动。

                                      五

        在我们的这个年龄,许多同学多是声嘶力竭的喊着要减肥。蔡贤同学不是,她说:“我要增肥!”最近挂在她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肥尼(胖乎乎)肥尼,要突破两位数的体重。

        她并不是说着玩笑的。蔡贤开始有预谋的践行。早餐丰盛起来了,中餐丰盛起来了,用完晚餐必须再来一只苹果。她叫停了所有的运动锻炼。慢跑不会再有,跳绳不会再有,压腿不会再有,就连晚饭后的踩摩拜自行车也不会再有。这是什么节奏,这是什么鬼迷心窍!我们感觉出她的忧心忡忡。难道是响应政府的号召,准备造人行动!

        这个时候了,还真有她的!我们清晰了一下我们的思维,认为那是我们多余的想法。

        事实上,蔡贤并不是瘦得非肥回来不可。在我看来,现在的她还算得上是个天成的衣架子。多种款式的衣服她都能消受,穿上了都叫人看出舒服来。真是为我的这位固执增肥的同学担心,一旦胖上去了还能守得住了呢?老爷保贺,真如她所设想的达到肥尼肥尼。而后打住,不再疯长上去。

        蔡贤除了特别愿意胖起来,还特别喜欢唱歌。唱流行歌曲,模仿得还有三分神似。喜欢唱歌的人一般也喜欢表现出来。虽然她常常装出一副看上去不要不要的表情,可是经不住我们再次的劝说,她就会打开腔调唱开了。学唱韩宝仪,学唱刀郎十分投入。此后知道了她的歌路,一到ktv我们便是使劲的先行为她点好了歌,准备着为她鼓掌。《粉红色的回忆》这一首歌曲,正是在蔡贤同学带唱之下,我才勉强能够学唱完整。《舞女》 和《舞女泪》 ,也是她模仿得很好的诸多歌曲中的两首。去歌房唱歌,蔡贤在从来不用担心冷场,没有歌声。我们最愿意喊上她一起去k歌了。

        蔡贤虽然愿意学唱流行歌,可是她对于民歌这一块,似乎没有涉猎。特别是陕北民歌那么好听的旋律,她却接受不了。真是替她婉惜!

      也许是来自黄土高原的歌声带有辛酸凄凉的色彩,未能引发她的共鸣。蔡贤说她有誓言,平平淡淡才是真、安安稳稳才是福。这份性格正和她的这份职业中学生物教师相合。她真有着一颗爱孩子的心贯穿在工作中去。不奇怪了,她给我们展示学生犯错误了的检讨书,却写出了对生物老师的一片尊敬之情。倒是我们看后,直呼真难得!

        在初中同学之中,算起来我和蔡贤是住得最靠近的邻居;可是也是最疏远的同学。甚至于在若干年后翻出旧照片来,我们才恍然如梦,在匆匆那年我们有过一次合影。

        ……

        有了小企鹅,有了微信,许多失联多年的同学又重新会被找到。在我玩上微信多年以后,即是去年,蔡贤同学归队了,回到我们的1990群。老同学新认识。是的,须要重新认识。你数一数28年过去了,天各一方的人们,学生年代的印记都会被岁月磨平了去。学习经历,工作阅历,生活圈子会重新去塑造每一个人。因此同学两个字只剩下一个词性,叫名词。然而这个名词是温暖的,曾经是在人生的纯真年代,叫唤着彼此的名字一起长大了。即使是在我们乡下,那时候的男生和女生是两拨互不往来的人群,在长大了的以后的重新相识,也找不出隔膜。是为何呢?因为我们彼此有一个长辈叫老师,我们都是老师的孩子,我们是兄弟姐妹。

        田七。咔嚓。笑得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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