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婆泉的岁月

一九八四年春节,正月初十,离开家去了我十七年人生中历程走的最远的地方。我记得很清楚,就是正月初十,没错。

那天中午饭后,居民点街道上来了一辆解放牌汽车,车门上用白漆喷了四个字“北山煤矿”。车刚停稳,二表哥就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催促大家抓紧把自己的行李往车上装。和我一起的还有李明和康三娃,行李装好以后,三个人也就先后上车了。

二表哥是煤矿的副矿长,前几天他给父亲拜年,父亲提出让我跟他去煤矿,二表哥答应了。并且说好了进山的时间,听说一起去的有好几个人呢,都是和我岁数差不多的,刚出学不久的半大小伙子。

上了车才发现有不少认识的人呢,同一个大队有六七个,并且都是沾亲带故的。把行李放置好,我靠着自己的行李坐下了,车厢板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麦草,软绵绵的。汽车启动的时候,看到父亲和母亲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从面部表情可以看出满满的关切和不舍。大哥大嫂和三哥三嫂也在车旁边,他们不断地和周围送行的人交头接耳,没有刻意地看我一眼。

汽车与送行的人群之间距离越来越远,逐渐地只能分辨出一个个人影,逐渐地,居民点也抛在了身后,越来越模糊了。上了省道,汽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一头扎进了茫茫戈壁……

我此行的目的的地,正是那个位于祁连山北麓北山山脉腹地的国营煤矿——北山煤矿。北山煤矿的前身是“反修煤矿”,从这个名字可以看出它带有极强的政治色彩。煤矿虽然是属于我们县,但是它却在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境内,靠近蒙古国。

与苏联交恶的时期,蒙古国属于苏联阵营,“反修煤矿”这个名字应运而生,后来由于国际局势的变化,煤矿改名成了“北山煤矿”。煤矿上马初期,声势浩大,工人大多都是城市待业青年招工去的,也有一部分是农村青年。农村青年都是挣工分的,三年一轮換,所以把这一部分人称作轮换工。最鼎盛的時期,工人达到三百多人。二表哥属于轮换工里的佼佼者,逐渐脱颖而出,坐到了副矿长的位置。

进山的道路虽然称作国道,也是战备公路,其实就是戈壁滩上车走多了轧出的一条比较平坦的道路。有句开玩笑的话说,戈壁滩上开车,不需要高超的技术,方向盘上放一根骨头,狗也能当司机。

我是平生第一次进山,对于这一切很是好奇。别人冻得用皮袄包着头御寒,我一脸好奇地探头东张西望。虽然见惯了沙漠,看多了寸草不生的黑石头山,但是,坐着汽车这样连续几小时不停地行走还是第一回。汽车在山与山之间迂回前行,耳边是风吹着口哨的声音,时而尖利,时而低沉,婉转曲折,如泣如诉。偶尔可见三五只黄羊在悠闲地啃食荒草,也许是对于这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万分好奇的缘故,它们在路边盯着由远而近的汽车,警惕地竖起双耳,歪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司机恶作剧般的突然鸣响喇叭,黄羊们撒开四蹄像离弦的利箭一样,瞬间逃得无影无踪了。

那些连绵起伏的山,没有巍峨挺拔的身姿,黑黢黢的,看上去冷冰冰地毫无生气。它们和大西北大多数的山一样寸草不生,怪石嶙峋,赫然而立,漠然地俯视着一切。汽车低沉地闷哼着前行,我不知到达目的地还需要多久。懵顿无知的我,没有考虑过太多,只知道即将要去的地方一切都是未知。在别人都向往山外的大世界的时候,我却向着深山迈进,期望着从此改变命运。

汽车转过了一道山梁,面前是一片戈壁,一眼望不到边的旷野,被皑皑白雪覆盖着,无比洁净。汽车停下了,表哥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吩咐大家下车处理各自的急需。早就被憋急了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跳下车,解开裤带淋漓尽致地排泄着,也有人撅着白花花的大屁股旁若无人地为戈壁滩奉献养分。我不屑于他们的做法,去了一个离别人相对较远的地方,看着远山,想着未知的远方,我解开裤带,在一片无人涉足的雪地上,大大地写下了一个感叹号和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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