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以小

一件旧衣服，偶一天翻出来了，抖一抖不很明朗的灰尘，几年前的故事里也不尽是诗与远方。潮潮的袖口，已经有些变形的下摆，口袋深处皱成一巴的纸条，字迹已洇成三五少年时脸上那几抹。留下的是记忆，流走的也是它。

生活，书，茶，音乐，后来的摄影，旅游，美食和家，说好了简单，一片白云从头上过，看久了，是酸和乏。无聊的时候，站起来，对着窗口，有几束阳光站在脸上，又豁然了，又回去，继续从前的事，其实也没那么简单，一句话说过就过了。

其实生活也难，没有磨难，长的就是人生。平凡是没有尽头的山，拿岁月来爬，踩的是虚无。没有炮火连天，惊心动魄，偶颠了一下，幻听了一句回个头，也自潇洒。身旁有人嘻嘻哈哈的跑过，说着些俏皮话，做个鬼脸，大家都不认识，也无伤大雅。人还是孤独，小事还是一桩桩，一件一件地拿来，到时候一缀，穿的是年华。

大学生活，漫漫的，像浅浅的水湾，出又不去，泡着泡着就软了。教室，食堂，图书馆，商店，寝室，城市和乡村。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跑了这个，去那个，这个不愿，那个期待，也有不知不觉。过去了，再回来，记忆就出错了，感觉也变了，那时在水湾里躺着，这时踩在水里，又硬又凉，脚步开始迈的哗哗响。

有一节课连逃了三次都没点名，那一节看了一个电影，有一位老师喜欢扯，还有个愤青，一门课的老师没作业，一门课的老师不挂。也有变态，一学期就逃了一次，碰上老师对着人看答到，这些，红的绿的、淡的素的、长的短的、厚的薄的衣服一起来似的高兴，在色彩和变幻中正陶醉，又不时兴了样儿的失落，到底还是教室，快乐地来过，不快乐地走过。

其实食堂也没那么差，就是不多。工作的时候，又想起那个窗口的女神，啪嗒，一口怀念和饥饿咽到肚里。她拿着勺子的样子，单露在外面的清水底黑珍珠般的眼睛，和你有关的是她给你的菜总比边儿的那个阿姨多。那时的女神太多了，记得清的只是那个在生活里打转的姑娘。在当下繁琐平淡里的悠游自在，日后就成了忧虑里面的气定神闲，困难面前的游刃有余。有一天心情不佳，拿着的筷子换成了勺子，又想起那天早晨，端好了一碗粥站在餐匙架前，看着那个女生忿忿地拿起一个又一个的勺子又扔下，然后自己走开，端着碗就喝起了粥来，味道也并不坏。一直还记得那个打饭时总多打一些的阿姨，有一天碰巧就为她买了某某的门票。生活还长，既然琐碎，遇到的机会就不多，有心无意地牵连总好过淡淡无顾地打碎。

图书馆里占座谁没有过！一本书放了那么久，人还没来，三次回顾懒再看，索性收了他的书，自己坐。书比人寂寞，不用也不必冷落。那里的故事太多，情侣吵架也去，冷热不惯要更好睡眠的也去，也有书虫，不少学霸。有一天终于看到一对恋人礼貌有加，男的和女的一样勤奋，于是又正襟危坐，态度也跟着严谨起来。偶尔回头望了一眼书架，也不是人丑就要多读书，真丑了也就无谓了，认清了自己，也不必累着爬，密麻高耸的深林里矮矮扭扭的一棵，活下去就好。一个姑娘一次抱了一摞书往借书器那去，不经意的就欢喜起来。也不必把书抬得那么高，都是低下了头才去看书。

浴室也自有它的洞天。去了浴室发现没带换的内衣，洗完发现衣柜的钥匙丢了，也中途洗着突然没水了，隔间的那位不知哪习来的技术，两人在一个不到一米宽的间里洗还一起摔了一跤。还碰到不让进的，正洗着的时候上去催的，正想一下子冲出去，什么都撂下，只匆匆地裹一下，带着上半身的泡沫对她哼一声，然后很解气地走掉，第二天再小心着昨天落下的东西。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有些陌生的事情，不经历奇怪，对这个世界就无法熟悉。也有你只管洗，一卡通上的钱就是不少的时候，和你捡了十块钱马上去花掉时的心情一样，轻轻的自喜又带着点克制。总是得了些什么，传统里下来的东西，得意时要收敛。

也有为钱苦恼的时候，也是在出了商店之后，又逢着了需要，和只有一次机会又不必付出代价的选择后的心情一样。也在囊中没有余裕的时候，剩下的日子还多，记忆偏又出错，到取款机前一查，偏又和本以为的少了两百，就更惶然了，底下的日子马上重新仔细着过了。吃饭也考虑，商店更少去，宅了一段时间，钱怎么又忽然比想象中的多了，而在校的日子又所剩无多，到底有些得意了。天生不是赚钱的料，真能挣钱的都是拿钱不仅不带感情，连情绪也一并抛掉的，捡到十块钱就觉得今天运气不错的人，挣得了钱也都是意外的收获，不在想象之中。钱是个没有时间性的东西，里面有关于整个人的生存记忆，偶尔能回忆起些微，但也只是笑笑，容易的是看见，困难的是忘掉。

生活只是说起来容易，平平淡淡是真，但面对自己的平凡需要莫大的勇气，眼睛的衍生在耳蜗里打转的无奈，枕着湿枕头继续睡去的坚韧。生活中的小事一片一片，时间一年接着一年，有些时候你自己去挖，看埋藏的还没腐烂的几片，沾着的土是逝去和沉淀，清晰鼓凸的脉络在眼里晃耀的是一个一个的季节和生命的喘息与平静。一阵风吹来，战争也不过是生和死的日常，树上的密麻的树叶还正亮，日色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