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暴风雪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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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nerd

资深科幻迷,业余写作者

当我和你谈起Tenuma时,那是洛杉矶的1991年12月24日。

“该死的,这玩意怎么用?或者说他到底能不能用?”

在那边暴躁踢着加油机的海博最终还是让油枪流出了粘稠的柴油。HUMMER H1在喝到这堆不明液体后愤怒发出痛苦的嘶吼。

“哈,这也是人类的一大步。”

“我去商店里看了看,拿了这些。”我把东西放到车上,打开钱包,数了数为数不多的零钱,顺便看了一眼萨拉的照片。

萨拉总是喜欢呆在沙发右边的角落里,火光照着她的雀斑。

“让提米离火炉远一点,我总是跟他这么说,他的毛太长了。你知道吗?我有时候想帮他剪了,但他太老了,只有毛才能让他受到尊重,想到这里我也拿不起那把剪刀。”这样类似的喃喃自语也是萨拉的一部分。

我建议她少填点柴火,每次万圣节,她的壁炉都让我直冒汗,即使是最冷的冬天。

但她老忘记。

“你能不能让那个猪头别踢我的加油机了。”老板缩在毯子里,烤着电油汀,看着棒球录像。时不时用油乎乎的大手抓一把奶酪碎然后塞到嘴里,最后把手在毯子上抹几下。

“那个加油机能出油吗?”

“只要你塞硬币进去。”

没什么特别拿的,我提了一大袋子迷失海岸啤酒和几条口香糖回到车旁。

不和现在一样,当年的迷失海岸还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口味。现在许多人喜欢的西瓜小麦和机械鲨鱼几乎是那时的全部了(我拒绝讨论咖啡花生酱,这玩意糟透了)。不过考虑到这是湾区为数不多的酒厂,所以没什么可以说的。

大概12岁那年我第一次喝啤酒,你很难说一个小屁孩会喜欢上这种苦到舌头发麻的饮料。但一个“嬉皮士”,至少那时候的我这么认为自己是的,我和“香蕉海盗船长”,“书呆子波特”还是偷摸了一瓶——来自“船长”家的冰箱里。

说实话,在老师叫父亲来学校的时候我还是比较害怕的,我的家不像“船长”那样紧挨着学校,开车差不多要加两次油,火车更慢,那是我印象里走过的最长的路。但最终父亲没有来,萨拉来了,她是我的祖母。

“可怜的孩子。”

我意识到世界上有远比加两次油更远的路。

巴卡洛夫斯基是个俄国人,当我和海博说他要成为我们向导的时候海博大吃一惊。

“你找来了一个克格勃?他是不是还打算把我们车漆成红色?”

“够了,这种天气上山,能找到向导就不错了,现在不是讨论种族问题的时候。”

“种族问题?我现在在和你说的是个该死的俄国人。”

我清楚海博对俄国人的刻板看法,这并不奇怪,毕竟谁也不喜欢核冬天。在这方面当时的我开明许多。

“Tenuma不会在乎他是俄国人还是越南人。”

100万美元的奖金也不在乎。

特利·比松有一篇小说叫《熊发现了火》,至少我1997年在《1996年美国最佳科幻小说集》看到过。当然,那是冒险的六年以后,我很难说清楚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他比我先一步讲这个故事让我感到不安,我向来不喜欢新浪潮的那一套,但现在我不得不面对他们的可能性。

我确定了故事的虚构性——“美国早安”从来没有报道过关于“熊发现了火”的任何相关新闻,为此我翻遍了电视台的录像带和文稿。

但小说里却说:“据‘美国早安’节目说,在北弗吉尼亚,熊整个白天也让它们的火燃烧着。然而在这,在西肯塔基,十月下旬仍然是比较温暖的而它们只是在晚上才坐在火堆周围。”

但熊发现了火,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找到巴卡洛夫斯基完全是一堆巧合。

他当过不少地方的Firewatcher,对山路,雷暴和风雪都很熟悉,是向导界的传奇人物。

“我不干这事很多年了。”在酒馆他说。

我几乎觉得无望了。

“但这次我会去的。”

于是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当我第一次看见Tenuma的外延的时候我才意识到Tenuma是可以被看见的。

在San Gabriel的道路上,HUMMER H1的柴油机咆哮。风暴夹杂了白色的雾紧贴这山崖壁流过你们头顶,蓝紫色的闪电在远方响彻天际。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保持速度,不然你反而会失去对车辆的把控。”巴卡洛夫斯基盯着前方,想要越过浓雾看些什么。“你们为什么想要来拍Tenuma?”

当我和海博第一次在报纸上看见这条新闻的前一天,我参加了萨拉的葬礼。

牧师又臭又长的布道让人打瞌睡,尤其是那样的雨天,每个人缩在自己黑伞下的大衣里。

我想起了来之前在公司请假的时候看到的那条狗。它脏兮兮的,毛也没有理。不过这么长的毛在这样的冷天应该暖和不少。

但下雨不行,雨水会把毛打湿,就像被打湿的大衣,一点也不舒服。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100万美元啊。这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海博几乎笑了。

巴卡洛夫斯基看了看海博,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那你为什么打算来当向导呢?我听说你不干很久了。”我看向俄国人,又看了看窗外的暴风雪。

“我不知道。”

“山姆,你看,这里。”那天海博拿着报纸过来。

“什么?”

“100万啊!就拍一张照片。”

我拿起报纸,那条新闻映入眼帘:

“赶在暴风雪Tenuma过境在San Gabriel形成积压时拍下那壮观的风暴画面以赢得100万美元的奖金!”

胎坏了,因为这辆车已经被丢在车库里很多年了,车胎的橡胶过分老化,连密织网都没用办法包裹,加上防滑链的损害,一切都太晚,车胎已经失去了它那被拖累到极限的生涯。

巴卡洛夫斯基看了看说:“你早就应该换车胎了,甚至应当换个备胎,你看看这个。”他递过来一张传单上面写着:

“地平线轮胎,你忠实的旅行伙伴。”

“这个轮胎基本上不会出问题,就是出问题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何况还有地平线速补喷剂,喷一下轮胎就好了。”巴卡洛夫斯基的嘴巴里似乎藏着巨大的商机。

“总之,当务之急是换备胎。”海博说:“我还以为你们俄国人会更加板着脸一点。”

“我们也许可以滑到那边。”我指着路边的一小段栈道:“那边也许会安全一点?”

“不需要,我知道怎么开……额,我是说,好吧。”

海博还在生俄国人的气?

我远没有意识到海博对俄国人的厌恶。

巴卡洛夫斯基是一位不错的向导,但叫上海博参与到这次冒险绝对不是什么好计划。

“你不是斯诺文尼亚人吗?”

“够了!山姆,你是一个美国人!”

所以呢?我无法理解这个苏联人为什么对俄国充满了厌恶。

“俄国人对你做了什么吗?”

“他们……”海博呆滞的看着那杯杰克丹尼,过了一会儿,一饮而下。“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那你为什么……”

“你知道吗?我必须选择一方,我和你不一样,当那玩意把地球炸个大坑的时候我必须得选择一方,那意味着我得讨厌另一方。”

“我不明白。”

“因为你不需要选择,你没有选择,所以你可以反对,你是自由的,我不是。”

关于自由,我知道这么一个故事,是我一个鼻炎很严重的朋友讲给我的:

一个前东德的工人,谋到在西伯利亚的一份工作。他知道从那里写信会被检查,所以跟好朋友约了:如果信用蓝墨水写,是真话;如果用红墨水写,就是假话。一个月后,朋友收到西伯利亚来信,用蓝墨水写的:“这里一切都好,商品齐全,食物充足,公寓很大,有暖气供应,还有很多年轻漂亮女孩想和我恋爱。不过,就是弄不到红墨水”。

萨拉不喜欢“香蕉海盗船长”,因为“船长”对狗过敏。

有一次“船长”来萨拉家找我,因为“啤酒”事件我被禁足。但我发誓,如果是波特来,或者是其他什么同学来萨拉一定会说:“下不为例”。

但那天不是这样的,“船长”只是和萨拉说了几句话就跑走了。

萨拉对对狗过敏的人非常敏感,有的人即便自己不知道,只要萨拉一看就发现这个人对狗过敏,即便是这个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过敏。

开车到栈道这个主意糟透了。即便是在冰面上,像HUMMER H1这样的肌肉车还是太过于沉重。

“何况它还有防滑链!”

一辆大卡车路过,它溅起了道路两边的雪泥不少直接灌进衣服了。

真是糟透了,我甚至开始后悔来之前没有换巴卡洛夫斯基的轮胎。

“地平线轮胎,你忠实的旅行伙伴。”

还好没多久,海博把扳手丢进后备箱,H1继续发出它的低吼带我们上路。

只是一瞥,我看到了那个小心熊的警告。

亲爱的山姆:

提米走了,我想他没有痛苦。他太老了,老的连给孩子们讲故事都不合适了。我把他埋在后院,波特给我雕了一个提米的像,大概手掌那么大,我把他放到壁炉上,那里非常暖和。

我来到了San Gabriel,几个大夫拉我们这些老年人去看看山上的疗养院。但我想那里不适合我,我在中途下了车,打算偷偷回家。我实在是受不了那套说辞。但我想我应该是年龄大了,我在林子里面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路。天气有点晚了,我看到了一片火光,我走过去发现那是几个烤火的熊。

树枝在火堆里烧的噼里啪啦的,但熊很笨,他们根本不知道找些干柴火来烧,弄得所有人(熊)都呛的不行。我和它们说了半天要用干柴火,但你知道的,熊都是又傲慢又傻,他们直接把我送回了镇子。

爱你的萨拉

随着海拔的升高,针叶林成为了视野的全部。气流携裹着冷雾流过林间,脱离了大气的灯光散射,夜空中的星体展现了它们本来的面貌。

仿佛那是一瞬间,一个似乎是山洞里传来的火光划过窗外。虽然非常的快,但吸引了巴卡洛夫斯基的目光:“停一下,那里好像有一些人被困在了山洞里!”

海博很明显不想停,即使看不见他我也认为他一定会把油门踩到底来全力捕获他的100万美金。

但车停了,甚至没太多犹豫,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冷风夹着冰霜灌进裤脚,湿软的松针浸湿了鞋。没过多久,我就感觉不到脚的存在了。手电筒来回闪烁下依旧看不见半点人影,但我和巴卡洛夫斯基都确信看到了火光。

“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吧。”海博没有说太多的话,他的言语里甚至没有厌烦。

可能确实是别的什么东西吧,我对自己说。

”你们来看看这个。“走在最前面的巴卡洛夫斯基说到:“这是什么?”、

一个褐色的小瓶子落在地上,里面还有肉眼可见的几粒白色药片。

“阿斯托品,我想我知道是火光为什么灭了。”在我大发评论的时候海博却拉着我飞奔。

砰!砰!砰!三声枪响从背后传来。

“是瘾君子!该死的,他们甚至还有枪。”

冰风暴越来越大,渐渐的雪花和冷流掩盖了视野,风切割着树干,发出大狗睡觉的呼噜声。

“我们逃开了。”巴卡洛夫斯基宣布了这个还不错的消息。

“我们迷路了。”海博打开手电筒,开始查看地上的脚印。

“没有用的,这样的暴风雪地上的痕迹要不……”

“那我们怎么办?”海博把那个药瓶砸向树干:“该死的!”

就在那时,我看到了火光,我们几乎下意识的举起了手,直到看到了那头熊。

熊发现了火!

在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黄色的火光出现在了眼前,一头棕熊举着火把,笨拙的用手护着岌岌可危的火焰。

他带我们一路返回,穿过针叶林,走回到了车旁,接着转身离去。

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针叶林退去,道路变成了雨积云和山崖的博弈,蓝紫色的闪电仿佛打在身边,但声音过了许久才传过来。巨大的呼啸伴随着隆隆的鼓点演奏着什么不可名状的无调性交响曲,自氧气浩劫后,人类燃烧了亿万年的历史开始记忆,哪怕无尽久远的过往都化为失去了原型的后现代大发现,连死亡都为之恐惧咆哮!

献给你,古老的事业!

举世无双,激情满怀,美好的事业是你,

庄重严肃,不屈不挠,甜蜜的理念是你,

历经不同的时代、种族、国度,只有你不消失,

一场奇特、悲伤、为你而战的非凡的战争之后,

(我想,所有时代的一切战争,过去的、将来的,实实在在都是为你而战,)

这些歌献给你,你行进的脚步永不停息。

(哦,战士,不仅仅是为战争本身而战争,

更多的战士在战线后方静静等待,如今在这部书里行军。)

你是众多眼睛的眼睛!

你是激情澎湃的规则!

你是保存完好、潜力无限的根芽!你是中心!

战争在绕着你的理念滚动,

伴随多样的理由愤怒剧烈地演进,

(成效卓著,千载难逢,)为你写下这多宣叙的诗——我的书与战争合二为一,

我和我的一切融入书的精神,因为竞技胜负取决于你,

就像轮子围绕着轴,这部书在不知不觉中,

围绕着你的理念。

从这里看,闪电扰动着大地,雪花也为之臣服。

“吾乃王中之王,功业盖世,敢叫天公折!”

海博高颂雪莱的诗篇。

突然,云层里迸发出了一道鲜红的闪电,紧接着无数鲜红的闪电像旗帜一样插向大地!

“吾乃万王之王是也,

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

此外无一物,但见废墟周围,

寂寞平沙空莽莽,

伸向荒凉的四方。

-THE END-

后记:这篇文章改编自我之前写的一个同名跑团模组(可以理解为自发戏剧剧本),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后半段会连续引用惠特曼和雪莱的诗歌。灵感来源是特利·比松的一篇小说叫《熊发现了火》,但不同于他对家庭的眷恋,我更想表达一些富有时代性和宏达的想法,这也是为什么在作品的开篇选择了1991年12月24日(苏联解体的前一天)这个日子。

文章里难免充斥了我对后现代,符号化和帝国资本主义的个人意见(我以为成熟的作品里这都是应该避免的个人情感)。但抛开这些细枝末节,对古典的悼念这样纯粹的情感表现的还让我比较满意,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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