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

(一)

    窗外的天空下着小雨,因为公司最近的销售业绩不好,公司好几个部门都在加班,现在已经是晚上10点了。

    “今晚大家都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明日再战!”经理说到。

    同事们都欢呼雀跃,梦筱也舒了一口气,这几天因为加班,再加上回家老是睡不好,一根筋紧绷着,人已经很疲惫了,和同事们告别后,梦筱就独自打了车,回到了家中。

    刚进小区,一只野猫一闪而过,在黑夜中只见两只绿幽幽的眼睛注视着自己,梦筱吓得一骨碌,朝家的方向望了一望,又看了看楼上,发现楼上的灯并未亮,梦筱心想平时也没注意楼上的灯,现下家里应该是没人的,今天估计能睡个好觉咯。想着,她就赶紧上了楼,回到家中洗漱完后,拾掇拾掇,时间也不早了,想到明天还要上班,梦筱就准备入睡了,入睡前,她还在想,希望今天能睡个好觉。迷迷糊糊中就带着一天的疲惫进入了梦乡……

    “突突突突突”,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声音。

    “又开始了,”梦筱心想,“不行,今天一定得去给楼上打声招呼,已经连续好几天了,太没公德心了,自己不睡,大半夜也不要扰人美梦呀!”想着,梦筱就气冲冲的起来,披了一件衣服,上了楼,趁着怒气未消,准备和楼上理论一番。

    刚过完年,大家门上都贴着福字。

    在楼梯间的时候,还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现在梦筱来到了门外,侧耳倾听,又感觉家里没了动静,但是声音还在继续,只是越听越不像从这家传来的,当下纠结着要不要敲门,梦筱也无人可问,只有门上鲜红的纸,还有纸上一个大大的福字回应着她,大晚上的楼道里的灯一闪一闪的,加上血色的纸张,一阵风吹来,梦筱身后一凉,想着还是先回去吧,但声音已经越来越大,想起这几日的折磨,梦筱毫不犹豫的敲起了门,持续了两分钟,无人应答,倒是旁边的一个大妈,露着粗壮的膀子,开门大声咧咧:“哪里来的小兔崽子,大半夜不睡觉,敲人家门,这是要干什么!”梦筱道了歉,解释道因为在家被一阵又一阵的刺耳声吵醒,所以前来提醒一下,旁边的大妈没好气的说道:“平时都没见这家人出入,怕是已经没有住这边了,怎么可能还有其他声音呢?!赶紧回去待着睡觉吧。”说完砰地一声将门关了。梦筱也只好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家中。

    说来也奇怪,经过上次敲门后,虽然楼上那家人没有开门,也可能真的是那家现下压根儿没人,但是接下来两日倒也真的没有了声音。平时梦筱晚上出门或者回家,都会朝楼上看看,接连两日,确实没有发现楼上的灯亮着,“大概是真的没有住人了吧”,梦筱心想。她虽疑惑声音的来源,但是想到这是一处老房子,隔音效果本来就差,或许是楼上的楼上或者从别处传来的也尚有可能,也就不再在意。

    直到第三日。

(二)

    这天正好是周末,天气晴朗,梦筱准备出门去趟超市,买点生活用品,顺便买几个菜。归来途中,刚进小区,就发现路边有一只白色的猫咪,她唤了一声,小猫便在她脚边蹭噌,不肯走了,这只猫是纯白色的,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但是还是很可爱,梦筱觉得和小猫有缘,就将它带回了家中,给小猫洗了一个澡,弄了一点牛奶给它喝,还用旧衣物给小猫做了一个临时的窝,将小猫安顿好后,梦筱就开始给自己做晚餐。

    吃过晚餐后,梦筱就陪猫玩了一会,过后就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自己的资料。

    夜色很静,当晚的月亮也是很圆,月光照进屋里来,随着敲击键盘的声音,整理资料的沙沙声,静谧的夜晚总是美好而充实的。

    突然感觉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接着就伴随着往常“突突突突突”地声音响起,这次似乎比往常声音更大,看来又是一个不眠夜。梦筱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突然觉得月光有点瘆人,之前还皎洁的月光,此刻被阴影挡住了一小部分,还伴随着一丝红气,让梦筱突然想起楼上那血红纸张上的福字。鬼斧神差般的,梦筱循着声音,一路走了上去,在楼上的门外,贴在门上的福字在夜色中似乎有着魔力一般,让梦筱情不自禁的将福字的两边小心翼翼的撕了下来,“透过猫眼想要看看这家里面是否有异样”,这个想法充斥着梦筱的脑海,不一会儿,附着在两边的胶带就已经被撕了下来了,梦筱定睛一看,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带着血丝的眼睛,就在门上。

    这一看,把梦筱吓得不轻,月光洒进来,带着一丝阴森,再一看,只是一个贴纸牢牢的粘在猫眼的位置上。梦筱将贴纸撕下来,原来,这个猫眼已经坏了,主人用纸巾堵住了,梦筱就拿出家里的钥匙,准备把纸巾戳下去,一探究竟,奈何这个猫眼很深,钥匙的长度不够将堵住猫眼的纸捅下去,正当无计可施之时,突然听到“嘎吱”一声,门开的声音,这道声音十分的长,仿佛老者不堪重力,所以用微薄的力气将门慢慢的拉开一般,持续了大概10几秒,楼道在月光下也泛着一层朦胧的光,一切似真,又不似真,仿佛这道开门声来自远方,梦筱怔了一下,伴随着这道门开的声音,“突突突”的声音也嘎然而止,很快,理智告诉她,或许她应该去楼上看看,于是她连跑了两层楼,想看看是谁家开门了,或许就是谁家晚上发出的声音,突然,“砰”,是门关的声音,有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好像这声音又是从楼下传来的,梦筱站在楼道,已经分不清楚声音来自何方,夜还是一样的静。

  突然梦筱的手机响起,是好友的微信,梦筱思绪回笼,看着周围漆黑一片,突然有点后怕,她将福字恢复到原位,很快她就回到自己的家中,小猫在她临时的窝棚里面睡的很香,资料被风吹散了。

(三)

    第二日,梦筱就出门去给猫买了一些猫粮和猫咪用品回来,吃过午饭后,闲来无事,想起昨日的经历,就去楼上那家看了看,还特意带上了一根棍子,将堵住猫眼的纸彻底卸去。透过猫眼看进去,里面是用白色的布遮住了大大小小的物件,已经积灰了,看来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住人了,梦筱也就不再多加注意。

    每到晚上,梦筱总是魂不守舍的,总是能听到嘈杂的声音,还伴随着脚步声,短暂的哭泣,还有争吵。梦筱也询问过其他邻居,想更加确认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可是邻居们都说没有,这也让梦筱觉得十分奇怪,深深的折磨着梦筱。

    这日本该是销售总结会的,一般一周一次,但是梦筱因为连日的折磨,精神状态十分不佳,便请了假,在家休息。白天的时候,好像听不到晚上的那些喧嚣,梦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中,梦筱不知道怎么就打开了楼上的那扇门,里面就如当日看到的情景一样,白色的布遮住了一切,可是身处其中,却觉得好熟悉,物品的摆放,里面的装修……一切的一切,好像,曾经,这就是生命里的一部分一样。

    突然那些幕布撤去,时光倒流……

    一个小女孩坐在沙发上,玩弄着自己的玩具,房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小女孩知道自己的父母感情一向不好,他们总是吵架,可是这次与以往的吵架不同,小女孩听到有什么东西被敲碎了,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只听见妈妈哭着说着要离婚,可是没有听见爸爸的回应,只有敲击的声音不绝于耳。过了一会儿,妈妈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和东西,拉开了房门,走到了大门口,小女孩唤了一声“妈妈”,妈妈回头望了望她,还是缓缓的拉开了门,最后摔门而去。小女孩哭着去卧室里面找爸爸,只见满地的玻璃渣子,连同他们的婚纱照,被敲的稀巴烂,只有婚纱照上的人再笑,小女孩在哭。她哭着,仿佛知道了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有的东西已经逐渐离她远去,不可挽回,而她亦无能为力。

    从此以后,小女孩再也没见过妈妈,后来她和爸爸就搬离了这里,回到了爸爸的家乡。因为那时候年少,记忆也就越来越模糊,只知道一直到长大,身边都是沉默寡言的爸爸,可是,爸爸不准她提及妈妈,小女孩也不敢多问,有一次在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到了妈妈的照片,小女孩就问了爸爸一句,妈妈在哪呀,爸爸不分青红皂白将她打了一顿,记忆中小女孩从没见过爸爸如此狠毒的打她,他将她领口拖着,从客厅到门口,小女孩喘不过气来了,她爸爸作势还要打她,小女孩猛咳了两声,她的父亲才没有再挥手。

    从此,小女孩再没有问过一句关于妈妈的事,但她也不愿再和爸爸亲近,这也成了小女孩心中的一道伤疤,不能碰,不能提及。越是痛苦的记忆,越是想要遗忘。小女孩后来慢慢的长大了,就回到了城市中谋生。从此也很少回家,也很少和父亲联系。

    一行清泪划过梦筱的眼角,她醒来,默默的哭泣,“我就是那个小女孩,从来没有妈妈,也得不到爸爸的爱”。默默的她回想起当初来这个城市打拼的时候,想起最开始找房,当看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非常的熟悉,可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初入社会,本来经济条件就不行,再加上这里离公司近,也就住了下来。可能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

    第二天早晨,梦筱给她的父亲打了一通电话,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陌生,梦筱却耐着性子,同父亲讲了许多话,梦筱也试着询问了关于妈妈的事情,父亲在电话一端,数秒没有接过话茬,后来叹息了一声,接着就跟她聊起了她的妈妈。

    “当时年轻的时候,你的妈妈是个模样极好的女子,可惜家庭条件不好,当时她家出了点经济状况,急需一笔钱,是我们家雪中送炭,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他们的父母看出我对你妈妈的态度,后来也就把我们两个撮合在一起了。其实你的妈妈从来不是她选择了我,也不爱我,后来因为有了你,她才渐渐安定下来,再后来,我因为事业不顺,回到家中老是冲你妈妈发脾气,我们之间的嫌隙也会越来越大,争吵也就越来越多,而那时候的我觉得你的妈妈不够爱我,一定是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于是那天我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折磨,向她求证,她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眼神,仿佛看穿了一切,而又那么的绝情,她只是同我争吵了几句,并没有作过多的解释,可是我无法接受呀,我一把将婚纱照摔在了地上,随手拿起一个东西就使劲的敲打着婚纱照,你的妈妈再也忍受不了我这个样子,于是和我大吼大叫,最后提出了离婚。”父亲哽咽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的妈妈一向都是很冷静的,她冷静的收拾好东西,冷静的离开了,我知道我那天做的很过分,后来我也试着去挽回,可是你的妈妈去意已决,后来她联系了我,我们也就把离婚手续办了,当时我还试着用你作为挽留她的最后一步,但她也不为所动,所以当时我也恨呀,恨她的绝情,更恨自己的无能。”父亲已经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

  几分钟后,梦筱唤了一声,“爸爸。”父亲整理了一下情绪,接着讲到,“这么多年来,是父亲对不起你,没给你足够的关爱,爸爸也很对不起你的妈妈,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也没给过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当年你的妈妈走得如此决绝,可能也是认清了现实,想要过上自己的生活吧。后来,她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或许,这段痛苦的回忆,折磨的不止是你我,还有她吧。筱筱,这么多年来,也是爸爸对不起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来看看吧。”

    或许,有很多事情,我们将它尘封在内心深处,我们不愿将它裸露,可是时隔多年,尘封的往事被唤醒,多了些心酸,我们也多了一份接纳它的勇气。

    “好的,爸爸,下个周末,我回来看看你吧,然后你看什么时候,你也来这座城市看看吧,毕竟这也是你曾经奋斗过的地方。”

    “好,好,好…什么时候一定要来看看。”父亲回答道。

    在另一端,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掏出包里的钥匙,打开了一道尘封已久的门,地上除了厚厚的一层灰,还有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将猫眼的纸捅在了地上,静静的躺着,楼道里,房间里,响起了忙碌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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